漆黑的夜幕中没有繁星,弯弯的弦月孤独地挂在天上,深露冰冷。
黑发猫眼的青年携着满身水汽走进出租屋,脱下背后的贝斯包,轻轻靠在墙边。
他没开灯,几乎摸黑启动了桌子上放着的电脑,开机之后,莹莹的白光映在脸上,露出了一张非常非常熟悉,本该早以死去的面容。
诸伏景光。
'酒厂神代田区域第四分部,总计成员33名,已确认全部歼灭攻破。'
诸伏景光熟练地登入账户,填着任务完成的报告表格,确认了两遍无误后,才在最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港口mafia首领直属雁小组,诸伏景光。
很显然,这位正直的公安卧底在打上港口mafia几个字的时候产生了明显的犹豫。
可偏偏让他捡回一条命、获得新生的,就是这个曾经被他深恶痛绝的黑手党组织。
“港口mafia和你之前潜入的地方并不相同,诸伏君。”
高座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撑起下巴,一双和血液同色的双眸微微眯起:“我的目的从来不是宣扬和散播罪恶,只是站在以横滨为背景的这个舞台,不得不挥舞手中的利刃去对抗随时可能侵袭的威胁……”
“如果你对这个城市有过了解的话,应该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面对森鸥外的反问,诸伏景光近乎沉默地低下头。
是的,他知道。
横滨是众所周知的mafia自由港,枪械合法、海外交易流通,最疯狂的时候,甚至做到了普通市民和黑手党成员对半分的夸张比例。
就哪怕现在,随便去一户人家里搜一搜,都能找到一大堆用来自保或是防身的冷热兵器,说是全民武装也不为过。
“……非常抱歉,”
诸伏景光最后还是没能折损自己的信念,语气中含着明显的歉意:“即便如此,我也无法认同这种以暴制暴的做法。”
“唔……以暴制暴……”
森鸥外却露出了明显惆怅的神色:“或许在你们的眼里,港口mafia的确是带来灾殃、挑起斗争的角色吧,这点就算是我也无法否认——”
“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理想中完全和平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呢。”
诸伏景光霎然间抬头:“什么意思?”
“有人在的地方必有冲突,恰如有光亮的地方,必定也有黑暗滋长。”
森鸥外意有所指地感叹:“诸伏君,就凭你一人无法阻止所有的罪孽,也无法否定它的存在。”
“正是为了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你才会成为扎根于黑暗的卧底,不是吗?”
他轻而易举地报出了诸伏景光的身份,看着对面警惕绷紧身体的男人,眼中游刃有余的神色顿时被虚假的真诚掩盖。
他擅长伪装,这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堪堪几秒钟,森鸥外就熟练地从上位者,转变成了一位谆谆表露着告诫的前辈。
“或许你在任职的过程中,有听说过异能特务科大名吗?”
“异能特务科?”诸伏景光下意识顺着对方的思路想了想,的确从记忆中扒拉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有些讶然道:“你说的是那个代替政府、掌管着横滨白昼的组织吗。”
“没错。”
“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因为港口mafia的存在,正是由异能特务科赐予横滨夜晚的统治者。”森鸥外笑眯眯地略过了“现在没有异能开业许可证,一切都是在放屁”的实话。
毕竟对这种涉世未深、一腔正义热血的青年而言,官方的戳永远比一切的巧舌如簧的劝服更有说服力。
再加上无处可去、又不能露面的“死人”身份,摆在诸伏景光面前的,也只有暂时加入这一条路了。
……反正无论身处何处、以什么样的姿态的身份生存,只要信念不变,总能想方设法去贯彻内心的正义。
诸伏景光想,现在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借着港口mafia的身份,他或许能更方便地去寻找对付酒厂的线索。
也所幸,体贴的森鸥外很快向他展示了一大堆几年来港口mafia和酒厂斗智斗勇的档案,成功又以“拥有共同敌人”的借口狠狠刷了波好感。
而在最终加入后,诸伏景光秉持着无论什么工作都必须尽职尽责的心态,向自己的新首领询问了自己身处的雁小组情况。
“简单来说,雁就相当于中贴身保护我安全的暗卫,”
森鸥外解释了半句,在发现诸伏景光的困惑后苦笑道:“日常的工作几乎只是待在办公室或者各种会议场合附近,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而已。”
“突发状况?”
“我曾遭受过一次非常奇怪的刺杀。”
说到这个,森鸥外的声音下意识顿了顿,却很快娓娓道来。
三个多月前,
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的森鸥外,在合上门后产生了种本能的危机感。
他环顾四周,甚至仔仔细细检查过天花板和地板,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
可心中那种被人用刀尖抵住的感觉完全没有消退……
此地不宜久留。
在这种想法升起的下一秒,一把匕首陡然出现,利落地从后背处贯穿了他的心脏,闪着寒光的刀锋扑哧从胸口冒出,银色的刃面上还滴滴答答流淌着滚烫的血液。
可当森鸥外伸手过去的时候,刚刚被刺穿的幻影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匕首、鲜血、刀刃、被浸湿的衣衫全数无影无踪,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怎么可能。
森鸥外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手腕翻转地从袖口摸出一把手术刀,警惕地往前两步,试图继续寻找某个看不见的杀手,眼前却又一次被古怪的幻觉侵袭。
割喉、爆炸、焚烧……堪堪召唤来的爱丽丝也被轻易解决,在退化成基础的异能力体后,整个自我撕裂。
森鸥外在短短的瞬间被无数次杀死,就像是织田作之助遇到危险时,在那几秒钟中用天衣无缝所看到的一样。
那是他自己的死亡。
整个过程中,森鸥外都没有什么痛觉,可认知非常强烈,大脑和眼睛告诉他这一切都确确实实发生过,但理智却说,不,你依旧安然无恙。
——或许安然无恙。
最后一次,森鸥外终于捕捉到了那抹奇怪的波动,用握了许久的手术刀强硬挡住了袭来的刀刃,也终于看到了异象的罪魁祸首。
一个灰发红眸的少年。
大概16、7的模样,看上去和太宰还小一点,发现刺杀失败后露出了也不慌乱,反而露出了明显可惜的神色,甚至完全不避讳地嘟囔了一句“怎么会轮到这个结局”。
而他的名字,叫做池泽千涉。
当然,这以上的事情,森鸥外只挑挑拣拣了一些说明,尽量把有些怪力乱神的经过、和有关于池泽千涉的描述抹去,最终只道:“总之,在那次事情之后,雁小组就成立了。”
毕竟是发生了威胁到自身的情况……
诸伏景光表示理解,却还是提出了异议:“这么说的话,雁小组的活动范围很小,而且只局限于横滨吧……”
“关于这一点,景光大可以放心。”森鸥外自顾自换了个亲昵的称呼——这是他对重要手下的惯常套路。
随后,他像是早料到一般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雁留在我身边边的人手已经足够,我会给你派遣需要在东京完成的任务”
“——当然是关于那个组织的。”
“非常感谢您的宽容,首领。”
诸伏景光还有点不太习惯“首领”两个字的称呼,努力扳直的神色稍稍带了点变扭:“请将关于酒厂的任务放心交给我,毕竟工作那么多年了,我非常清楚切入点可以从哪里下手。”
“我自然相信你的实力。”森鸥外率先表示了肯定,随后又露出了忧心忡忡的模样:“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多担忧一下自己的安危,景光。“
“……谢谢首领关心。”
森鸥外打量着新坑来的敬业公安,难得看到这么乖巧的部下了,连语气都温和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酒厂的任务只有景光你一个人负责还是太危险了………这样,等到了东京之后,你可以用这个联系方式找个人合作。”
他慢悠悠地递出了一张印着号码的小纸片。
诸伏景光接过,下意识问:“这个是……联系方式?”
“line账号,和你对接的那个人好友已经添加好了。只是你现在用的是我一个下属的小号之一。”
“所以你在发第一句消息的时候,记得带上自己的身份……”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森鸥外特意严肃地、压低了嗓音告诫道:“记住,一定要说明自己不是号主本人,否则你会被直接拉黑的。”
……直接拉黑?
诸伏景光忍不住想,那这原号主该有多讨人厌啊。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丝毫没有“人性”的琴酒就已经赶到波本家里来提人了。
说来也怪,某个惯常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的组织优秀情报员,却偏偏跟琴酒不对付。
倒不是说见面必吵、说话夹枪带棍,处处是刺,这应该是曾经波本和莱伊见面的结果。
而对于琴酒,两人遇上更像是无声无息地展开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不动声色、仅凭气势和眼神短暂交锋。
“琴酒,到底有什么任务需要这么早出门执行。”安室透冷着张脸:“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
“怎么,你现在连我的任务都要过问了吗?”琴酒不甘示弱地露出冷笑:“如果没记错的话,曾经在特训的时候,你的每次任务也都是这个时间开始的。”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气氛好紧张啊,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嘶——】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这两人也算是互相欣赏吧,这个气氛hhh】
【不不不楼上,透子作为一名正直的公安,是绝对不可能对琴酒产生欣赏之情的!】
【可琴酒对透子欣赏是有可能的吧,波本在组织的实力挺强的,我记得动漫有一集里,琴酒在听到波本名字之后甚至笑了起来】
【艹楼上是什么显微镜十级选手】
“恕我直言,以黑方的体制和年龄,完全不适合和你这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出任务的家伙搭档。”
安室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赞同,蹙眉道:“你的确可以无所谓,反正出了事情,也只会怪罪我这个名义上的直属前辈而已。”
“好过分!!!”
说话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影忽的从里面窜出,还没等两人警惕,对方就已经像只树赖一样,整个挂到了安室透的后背上。
而后者却只在身形相贴时产生过一瞬间紧绷的警惕,除此之外甚至毫无察觉。
分明只差一点,只稍稍用力,对方就可以轻易扼住他的喉咙。
……是下意识的信任和妥协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个认知让安室透暗暗心惊。
“波——本——你刚刚说的话也太无情了吧。”
先前两个人话题中的主角抱怨般晃了晃手下金色的像素,声音拉的很长:“难道在波本眼里,我就只是组织安排的麻烦后辈吗?”
“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准确的。”安室透指的自然是池泽千涉话中的“麻烦”二字,话音未落又很快冷声训斥道:“从我身上下来,黑方。”
“……知道了知道了,波本好凶!”
灰发红眸的少年委屈地鼓了鼓嘴,却还是依言乖乖跳了下来。
安室透正因为“危机”远离而暗暗松了口气,侧头抬眼,却忽然注意到琴酒此时此刻的表情,面色微僵,不好的预感顿时在心中升了起来。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黑方是从你房间出来的吧。”
琴酒沉声开口。
他之前来过这,记性好,对于房间的构造也算了解,不难看出池泽千涉刚刚出来的地方,分明是安室透这个领土意识很强的家伙的卧室。
划重点,领土意识很强。
“虽然黑方是boss明确要求保护的成员,可这只是工作上的安排,我也管不了你们的私事……”
“不,琴酒——”
注意到琴酒眼中细微的了然和明晃晃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几个大字,安室透感觉非常心累,顶着池泽千涉茫然的视线干巴巴道。
“就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把他当成了需要照顾的笨蛋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