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婕妤得了子,心里欢喜更多,她真是没想到老天竟如此厚待于她,可欢喜之余也有些忧虑,原本只想生个女儿,以后做个太妃也是好命,她确实没想过那个后位,毕竟那个人还在,谁也争不过他。
可如今自己有了儿子,他会不会因此忌惮于她们。
胡婕妤紧紧咬唇,面有愁色,失望更多,她是不愿的,尽管晓得,他现在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苏迟……苏迟……女人嘴巴张开,轻轻默念着这个名字,她眼神放空,又回到了信安事变那日。
皇宫的人都忙着逃出去,皇帝带着一众妃嫔们走密道离开,她被遗忘在了中宁宫。
姐妹劝她乘乱赶紧出去,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父母早就没在了,她自幼就被奶奶卖入宫中,即便逃出去了,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座皇宫了。
见她坐在台阶上发呆,一个老太监过来,使劲拽着她的手硬要带她走。
一阵恶寒涌上全身,恶心!
这老太监早就肖想自己了,要是真被他挟持出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拼命挣扎,可还是被人硬拽着往前走,正绝望时,老太监一箭穿心,长大的嘴巴流出了鲜血,原本紧紧束缚着她的鹰爪也松开了,她被吓得往后跑,摔倒在了地上,却一眼看见了在宫门口持弓的男人。
他没有朝自己走来,只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有喊叫声传来:“叛军进城了!”
对她们来说是叛军,是杀人如麻的逆贼,可对她来说,那是救她于火海的英雄。
魏帝的密道早早就被人堵住了,有人放火,浓烟逼得他又从原路逃了出来,一网打尽。
她依然留在中宁宫洒扫,未想被苏浚一眼看中,封为婕妤,可心里却还想着那个持弓箭的男人。
夜深人静时,看着身旁睡着的人,她又是一阵失落。
直到有一日,她在御书房侍上,宫人来报,说是二皇子觐见,她听到皇帝自言自语一句“苏迟来做什么,”可还是让人宣他进来。
门外脚步声响起,女人抬起头一看,那扇着清风的团扇停住了,原来是他。
沉浸在回忆里的胡婕妤没有听到现在落寒宫的脚步声,一双手放在了她的双肩,女人被吓得一颤,轻轻“啊”了一声。
“想些什么,这么入神。”
苏浚坐在旁边,问道。
“是不是冯玉疏忽了,陛下来了怎么不禀报?”胡婕妤有些慌乱,忙起身要去找冯玉。
苏浚按下了她的手,说道:“是朕不让她说的,怕惊到你。”
女人勉强笑笑:“陛下能来是幸事,如何能惊到呢?”
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多停留,苏浚握着她的双手,道:“司天监的人为麟儿取了名字,要朕为孩子挑选一个合适的,可朕拒了,你可知为何?”
胡婕妤懵懂,摇了摇头。
苏浚一笑,原本严肃的脸因为这一笑温柔了许多,是的,他甚少这样过,所以女人一时看呆了。她本觉得苏家这对父子长得不一样,可今日见了,才知道这二人若是笑起来,眉眼竟这般相似。
“朕原本有三个孩子,还都是儿子,可大儿早早丧命沙场,二儿子性子野不受拘束,小儿子你也知道,此生朕亦不愿他再回来了。原本以为子嗣凋零,可没想到你能为朕诞下麟儿,他的到来,倒是给朕的不少信心,所以这个孩子的名字,朕想由朕自己来取。”
这真的是莫大的恩宠啊,前朝魏帝子女众多,可没有一个是他亲取的名字,眼下苏浚这样说,那意味着什么。
后宫女人众多,现在还有两个妃子怀有身孕,而陛下如此重视她的这一胎,令她受宠若惊,两眼已经泪水,只跪地磕头谢恩。
第二日,苏浚送来的一个锦囊,里头装着一张纸,胡婕妤展开一看,上有二字:苏元。
拿着纸条的手一抖,元字,陛下在暗示些什么吗?
得知胡婕妤生下的四皇子取名为苏元,阮氏冷笑,元意为一,一是首,是长,他取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是说那小儿才是自己看中的唯一?那他那三个儿子又算什么?
等阮氏把这些问题全抛给苏浚时,男人冷笑,一只笔甩到桌子上,黑墨染红了红木桌。
“你是来质问朕的吗?这已经不是庸野乡下了,这是皇宫!怪不得你养的两个儿子做事都莽撞糊涂,原来是你这个娘教得好!”
阮氏明明还比他小上三岁,即便在宫里将养了这么久,可看起来竟比他还要大上十岁。
皮肤粗糙,眼神凌厉,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苏浚撇过眼去,半点也不愿看。
这副恩断义绝的样子让阮氏明白她今日确实是鲁莽了,即已做好决定的事,岂是她说两句就改变的,她也太高看自己了。
看着阮氏灰溜溜离开,苏浚心里畅快,当初为了从她手里拿到银子,不免伏小做低一番,回忆起那段过往,竟有些羞耻。
飞鸟尽,良弓藏。
苏浚在想这个后位是不是该换人了,以前是为了让西北的人安心,可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再过两月,皇宫又有喜事,原本怀孕的两个妃子一前一后生下两个孩子,生了男孩的丽美人封为丽妃,生了女孩的乐美人被封为乐嫔,众人看了眼红,也得了鼓励,谁能为皇帝多生儿子,谁就能平步青云。
连得两个儿子,苏浚已经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忧子嗣一事了,既然不用担心子嗣,那更不用担心这江山的继承人该是谁了,将来,会有更好的人来供他选择。
父皇对自己的态度越发冷淡,苏迟如何感受不到,向上举荐的人才无一例外没有被父皇接受,甚至皇帝不停地向西营塞些酒囊饭袋。
连母后那里也受了不少罪,皇帝无故斥责她没有照顾好两个生产的妃子和才出生的皇子公主,说她没有母仪天下的样子,虽只罚俸半年,可言语激烈难堪,皇后无奈,只得忍了下来。
接连几番发难,男人眉目紧锁,他在想,是不是所有得事情都该提前了,即便他等得住,可父皇却等不住了。
窗外小雨连绵不断,甚至有些溅到了里屋,任熙看着站在窗户旁边的苏迟,轻轻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了他的窄腰。
“又在想些什么,这两天你心事好多啊!”
窗子上边系了个几个小铃铛,是上次任熙回任家时,从家里那只黑狗身上取下来的,她起了玩心,便把这小东西随手系在此处,苏迟轻轻摸着,嘴角弯弯。
“我在想你现在一身的狗味,要怎么才洗得干净。”
这话一出,果然惊得身后的人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哪有狗味,哪有狗味?”
上次回任家,听说那大狗一直还守在紫薇院里,自她嫁出去后,生生瘦了几公斤,任熙虽然嘴巴念叨着它不可能这么忠心,可脸上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从任家回来后,她就把这狗也带回来了,时不时要逗弄一番。
瞧她像小狗一样闻来闻去,男人爽朗一笑,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走,带你洗洗去!”
女人知道自己得了骗,使劲拍他的后背,嘻笑道:“你又骗我!”
这一洗就是一下午,到了晚上,若非二人肚饿谁也不肯起来。
任熙一边吃一边打着哈欠,等吃饱了她就要睡去。
看她眼皮还泛着红,嘴巴也有些干了,苏迟自责自己闹得太过,便一勺汤一勺饭喂给她吃。
以前是从来不让她吃汤泡饭的,任熙心里有点小得意,张着嘴巴指使着他喂给自己吃,还剩着两勺时,她不肯张嘴了,摸摸肚子打了一个大呵欠。
正要点点手,让苏迟把自己抱到床上时,王府总管站在门外,说是宫里来人,要王爷现在赶去宫中。
原本困意十足,听到这句话任熙一下子清醒许多,她抓住男人的衣领,不安问道:“这么晚了,陛下为何要诏你进宫?”
苏迟也不清楚,可看到面前的人慌张之样,忙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安抚道:“莫要担心,我处理得来。”
看到桌面上的红烛烧了大半,苏迟知晓时候不早了,只把任熙抱起,送到床上:“今晚自己先睡,不用等我了。”
他转身要走,任熙本想再去握握他的手,又缩了回去,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离开。
皇宫,明明是他去了那么多次的地方,可她今晚为何总觉着有些害怕呢,像是要失去他一样。
时值八月,光州接连下雨,雨水漫过河道,城里城外都受了洪灾。
早在几月,金安便拨钱给光州,督促他们修筑堤防,可光州太守朱雨近日迷上赌博,贪污了金安拨给的银子,那堤防修筑也是随随便便的,大水一来就全部冲垮了。
原以为这雨下几日就完了,没想到生生下了半个月,现在城市遭了洪灾,城外庄稼全部被淹,更不用说黎民百姓,光州真的“光”了。
迫不得已,朱雨终于将此事上报到了金安,皇帝气急,连夜让朝臣进宫谈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