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舟昼夜不停的前行,百花谷遥遥在望。
对内门弟子而言,外面的风景再好、所遇事件再新奇,终不及家里面舒适自在。
外门弟子更不消说,百花谷内正准备着能决定他们是继续碌碌无为,还是从此一步登天的百花祭,自然都是满心热切,胸怀期待。
看着隐隐出现的百花谷,众人皆喜于言表。
唯独徐清焰并不怎么高兴,表情始终恹恹的。
原因也简单,李观棋走了。
早上徐清焰刚穿好衣服出了房门,便看见李观棋斜靠在墙壁,低垂着眉眼,手指轻轻拨弄怀中的琵琶弦。
他生得太好看,一举一动皆是无边美景。
就那么随意站着什么都不做,便令人感到赏心悦目、心情疏朗开阔,分明是袭普通至极的白衣,也被他穿得如同满月银灰照亮着的高山白雪。
带着点冰冰凉凉、清清泠泠的美。
这人可真是……太会长了。
徐清焰暗自叹服,接着看向他怀中抱着乌琵琶,便总觉得这玩意实在过于粗糙丑陋,比街头卖艺手中弹奏的还不足。
根本配不上李观棋那张脸,以及那身修为。
说来也怪,李观棋以音入道。
本身资质修为绝佳,又是揽月城名正言顺的二少爷,虽说早年因身份与口不能言的关系不被重视,但后来揽月城主亲自前往百花谷接了他回揽月城,足够说明对其重视的态度。
修炼途中应当是灵石资源都不缺,各种高阶的丹药法器应有尽有。
怎么好端端的,偏偏选这么把琵琶做武器。
莫非这琵琶有些故事说法?徐清焰略纳闷。
那边李观棋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看他。
见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手中琵琶,眉头轻皱着将其往怀里抱了下,竟下意识摆出副生怕他打琵琶主意的模样。
徐清焰:……
您尽然可放心,我对那玩意没甚兴趣。
他虽称不上什么君子,却也不喜夺人所好,轻轻咳嗽了声,“你是在等我吗?”
青鸟给了他两爪子,“你在说什么废话。”
人都在你房门外站着了,不等你难道等鬼。
徐清焰被它挠的脖颈生疼,直想用力吸气,强忍着才能不动声色,看着李观棋略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接着朝他走了过来,朝他伸出手。
分明是极简单的动作,却只见雪色衣袖轻缓滑过,如同清风拂过后层层堆叠的流云烟纱。
徐清焰顺着那流云宽袖,看到他手里东西。
那是根透明、微微泛褐的线。
是根滚动着充裕灵气、能用作琵琶弦的线。
李观棋拿着那根线不能说话,他便只能自行揣测其用意,“给我?”
见对方面色沉静、微微点头。
徐清焰略笑了下,道了声“多谢”,径直伸手过去。
李观棋看着他,明澈的眼睛里闪过丝错愕。
徐清焰:……嗯?
他轻轻笑着催促,“不是说给我的么,拿来呀。”
紧接着,他的手腕便人握住。
徐清焰略惊,这是要干什么呐?
他只是想让李观棋把那根线递给他。
但显然李观棋是误会了他这个举动的意思,见他直接伸手过来,便误以为他是想让自己给他佩戴好。
玉白指尖轻触他瘦削苍白手腕。
未等他往后缩回去便被整个握紧了,细长手指捏着根琵琶弦,动作轻缓的往他手腕处绕着圈圈。
一圈,两圈,三圈。
四圈,五圈,六圈。
那根琵琶弦既细且长,绕了五六圈犹剩很多。
李观棋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垂着眉眼,也不知道是盯着那琵琶弦,还是盯着他的手腕在看。
目不转睛,神情专注。
徐清焰甚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些许重视珍惜。
他自嘲的笑笑,暗道自己要么是人老眼花,要么,便是被魂魄不稳折腾的神志不清了。
即便如此,却怎么也舍不得将胳膊抽回来。
就那么悬空垂着,任由李观棋耐心十足的将那根琵琶弦仔细在他手腕处绕完。
最后剩约两指的长度时,李观棋停下动作。
略犹豫片刻,靠近过来低头打结,如瀑黑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缓缓滑落,拂过徐清焰的手背,触感柔顺冰凉。
带着股浅淡的、却相当独特的甜香。
徐清焰只觉得那味道熟悉异常。
待要回忆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正搁这胡思乱想,李观棋已经系好了那根琵琶弦,退后仔细端详了片刻。
似乎觉得很满意,才将他的手腕松了。
清凉指尖离去,徐清焰回过神来。
举着手腕多看了会那根系好的细线,语气笃定,“你要走了么。”
琵琶弦不仅满含灵气,里面更封锁了三道李观棋的琵琶杀音。
应当是送给他以后保命用的。
对方用这跟琵琶弦,跟他道了句日后保重。
想来李观棋之所以会登百花门的船,应是担忧他们会再次遭受鬼修袭击,才会一路护送他们,直至能看到百花门的地方。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身份更是云泥之别。
难得这位小仙君的心思周全、怕他因得罪了白潇潇,在百花门内受人刁难欺辱,才会送他根琵琶弦保命。
也确实当得起丁珑那句“人美心善了”。
李观棋看了他片刻,微微点头。
徐清焰收回缠了细线的手腕,全然掩进了袖子里,主动提议,“那我送送你?”
李观棋没拒绝。
徐清焰便沉默着将人送到船舱外,看着人下船登车,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天际边。
他倚在船舷边,轻轻的叹了口气。
青鸟冲他翻白眼,“真有那么舍不得。”
徐清焰点头,“是呀,舍不得呢。”
他在青鸟跟前从不掩饰自己心思,向来是有话便说,“此次一别,也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再见。”
仙途漫漫,危机四伏。
他曾与很多人正式道别,然后就再未见过。
有些还能从别人言谈中听到。
有些,却是再也见不到、听不到了。
青鸟惊愕万分,“……你竟还有心思在这伤春悲秋,不如想想李观棋走后,你落到白潇潇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罢!”
徐清焰顿时浑身一激灵:……
真是要命,他居然忘了这茬了!
临到下船时,白潇潇才发现李观棋已离开。
娇艳粉面顿时罩了层寒霜,看着徐清焰的眼神隐隐发寒,“你倒是会给自己挑靠山,只怕是没想到李观棋靠不住吧,我原想着看他能护你到几时。”
“如今看来……呵呵。”
徐清焰被他笑得浑身的鸡皮疙瘩直往下落。
青鸟救命,我好害怕。
……不好意思,我装的。
他跟白潇潇作对那么多年,何曾畏惧半分?
青鸟趴他头顶狂翻白眼:你就尽管作死吧!
白玉舟很快驶进百花谷中,留守谷中的弟子迎了上来,将外门弟子们带到外院住下等着参加百花祭。
不出徐清焰所料,他被特殊对待了。
小弟子送完外门弟子后,单独喊住了他,“你,跟我来。”领着他到最偏的院落,面无表情的指着柴房,“今年外门弟子数量颇多,谷内房舍不够住。
你便先住在这里吧,被褥我晚点给你送过来。”
徐清焰:……啧。
不愧是白潇潇,果真小肚鸡肠。
那弟子交代完他,转身就走。
不多时又折返回来,看着正用柴火搭床的徐清焰,“对了,三日后百花庆典,前来观礼的客人很多,厨房怕忙不过来劈柴。”
抬手指了指堆了院子里堆成小山的木柴,说得正气凛然,“你我既然同为门内弟子,自当为百花盛会出些力气,以免来的宾客感到怠慢。”
“便你再辛苦些、将那些柴禾劈了吧。”
徐清焰:……白潇潇
骂归骂,柴还是要劈的。
百花门的屋檐是真矮,不低头不行的!
他草草收拾出个能当床的地方,便拎着斧头出门劈柴,奈何他如今身体虚弱、气力不济,努力挥舞半天的斧头,才勉强劈开根拳头粗细的木柴。
累得要死不活,也没劈完那堆柴的一成。
眼看午时已过半,仍没人来给他送水送饭。
显然是将他扔在这自生自灭了,他坐在木桩上歇息片刻,是又累又饿,浑身酸痛,干脆把用来劈柴的铁斧往地上一扔。
循着模糊记忆,往当年那片花海摸过去。
犹记得那边有片玲珑草是能吃的,此刻他饥肠辘辘、饿得浑身乏力,即便是根草他也不介意啃上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