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晴朗了不少,余锦瑟的心情更是明朗了,身子受的风寒也好了。不过,她倒也没出过门,就是成日地在家里缝喜服、喜被这些个东西,她事事都是亲力亲为,也是惹来喜婆不少打趣,可她也不过一笑置之。
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不为别的,就为着那人是真正想要娶自己的。不似前一个,是个跛子,一直娶不着媳妇儿才勉为其难地想要娶她。还有前前个,那人不过是为了冲喜,自己连缝个喜服的机会也没有。
况且,卫渡远也真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虽说是个匪,比起匪气,义气倒是更多一些。
这般想着,余锦瑟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喜婆在旁边见了,忍不住打趣道:“就这般想嫁出去?手上的动作是愈发快了。”
饶是余锦瑟脸皮再厚,如今也是不好意思了,缓了缓动作,垂着头道:“婶子哪里的话?只是这些个东西委实赶得很,我这几日也是绣得愈发得心应手了,手脚自然更快了。”
喜婆知晓姑娘家脸皮子薄,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帮她打打下手,至于旁的,她还真不好意思插手。没法子,这姑娘的缝制手艺还真是极好的,她做了这么多年喜婆,还真就没见过比这还好的。
“你这手艺这般好,以后倒是可以绣些东西去镇上卖,我也认识一些卖布和卖成衣的掌柜,到时候你来叫上我,铁定帮你商量个好价钱出来。”
余锦瑟看着待她愈发热情的喜婆,脸上笑意更是真切了几分:“我这手艺就这样,能卖上什么好价钱啊!不过,若是到时候真的要卖了,我定是会来麻烦你的,到时候婶子可不要嫌我烦啊!”
她这话没给说死了,可她心里却是清楚,以后去了牛头山,哪里还有什么机会下山啊?这些个手艺怕也是只会用在卫渡远身上了。想着,她的脸不禁又红了几分。
喜婆没在意,笑道:“不烦,你尽管来便是。”想了想,她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离你成亲也没几日了,今个儿我就去跟宋氏念叨念叨嫁妆的事儿。”
余锦瑟点了点头,又给喜婆道了声谢。
“什么?还要我们准备嫁妆?她这哪里算是嫁?”
宋氏的反应在余锦瑟的预料之中,她向来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这会儿听着要她拿银子出来了,满脸的不高兴,气得差点跳脚。
余锦瑟轻笑了声,嘲讽道:“怎么不算嫁?那日你可是当真村里人的面儿都说了的,这一抬抬的聘礼你们也是收了的。”
宋氏现今是什么都不管了,想让她拿钱出来,无疑是要她的命:“谁不晓得我们家是被那些个土匪给逼的?他们要了我们家一个人,还要我拿嫁妆出来?想都别想!”
余锦瑟敛了笑意,冷着脸道:“怎么?这会儿想起我是卫家的人了?况且当初他们看上的也不是我,是你们硬要将我送出去的。既然是送的,你们就别想什么好处都拿到手,总要给我点傍身的。不然我若是被夫家瞧不上,或是生出了什么变故,让我上哪儿哭去?”
宋氏样样好处都想独占了去,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她见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嘴角勾起了抹笑意:“若是我被夫家看重了,他想到我今日受的委屈,必然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若你试试看?”
卫丰也是气得不轻:“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好意思伸手要嫁妆?还学会威胁家里人了!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
这会儿卫丰发话了,宋氏是更有底气了:“就是,谁不知道你跟牛头山上的那个土匪有猫腻,说不得就是想拿我们家芊芊当幌子呢。你也不怕这事儿闹出去,一点脸皮也没有!”
卫渡远上门那天,卫北可是跟她说了,他就是那日他们在山上逮住的那个跟余锦瑟有一腿的汉子。一个贱.婊子、毒娼.妇,还想要嫁妆,门儿都没有!
于余锦瑟来说,宋氏无论说什么都伤害不了她,可卫丰的话,她多多少少总有些在意的。
她不禁攥紧了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半晌,才道:“若是我不说,你们会为我准备?你尽管去村子里说啊,看有没有人会信你。信了我也不怕,反正也不是丢我一个人的脸,只怕你宝贝女儿的名声只会更差。你可以试试,到时候不仅你宝贝女儿嫁不出去,怕你儿子也是娶不到媳妇儿了。”
卫北一向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听余锦瑟这般说,还真自己母亲到处去说,忍不住低声道:“娘……”
“你给我闭嘴!”宋氏很是气恼,以前她可是将余锦瑟给制得妥妥的,如今她却是数次败在了余锦瑟的手下,心里不知道有多恨,现下对谁都没甚耐心。
喜婆也看不下去了,不悦道:“嫁女儿难道不该有嫁妆?你们也不怕旁人说听了笑话去,好歹余姑娘还是堂堂正正地从这个门儿出去的。这事儿若是闹开了,谁都不好看,到时候还真就像余姑娘说的,你这双儿女怕也是不好过了。”
卫北遂了宋氏,有些小聪明,就是胆小了些,一想,觉着这喜婆说得在理儿,又道:“娘,这人可是镇上有名的喜婆,那帮土匪给的聘礼也不少,我们少给些就是了。”
开玩笑,这喜婆可是镇上有名的,真说了出去,他以后定然是不好娶媳妇儿的。
可卫芊芊想不到这些啊,狠狠揪了自家弟弟一把,斥道:“说什么呢?凭什么要给她嫁妆啊!那可是我们的。”
“行了!”卫丰不耐道,“给就是。”
卫丰拿不定主意,可还是挺好面儿的,若是说出去,他这老脸也挂不住。
宋氏听到这话,声音顿时拔高了几个度:“你说什么呢?给什么给?”
卫丰气势弱了不少,皱着眉:“那你说怎么办?多多少少还是给点吧……”
余锦瑟挂着抹讥笑,这还真是一场好戏呢!看看,这就是他们家的人?就算她从来不承认,但事实却是如此。以前,她真的以为可以跟自己的继母,还有继弟继妹们好好相处的,真的这样想过!
喜婆耐不住了,拿着余锦瑟进屋,还故意大声道:“这十里八村的聘礼谁家有公子给得多?镇上的寻常人家也是给不起这么多的,还在这儿推三推四的……”
最后,余锦瑟还是拿到了嫁妆。不多,也就卫渡远搬来的十六抬聘礼中的其中两抬。这两抬还是他们从那十几抬中挑挑拣拣,将最不值价的东西拿出来给凑齐的。
在他们准备好后,她还是端着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去看了,把宋氏和卫芊芊都气得牙痒痒,可他们到底是一句也不敢说。
其实,她倒不是多稀罕这些个嫁妆,只是这是卫渡远送来的,是他的心意,光是这般想想,她心里都是欢喜的。
一晃眼,就到了余锦瑟同卫渡远成亲的日子。
卫渡远当然知道那一家子是不可能给余锦瑟准备什么嫁妆的,提早一日就又搬了二十几抬的东西来,不过那可不是给卫家的,而是要跟着余锦瑟走一遭的。
说来,连卫丰家屋子里里外外的喜字都是他找人来贴的。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让余锦瑟能风风光光地嫁给他,不让旁人又戳了她脊梁骨去。只是这卫丰家不办酒席,他也不想逼他们,就只得作罢!
将人迎了出来,新人该是要拜别父母了。余锦瑟虽说对这个家的早没剩什么感情了,可心里到底还是被绵丝丝惆怅缠绕着,这一别,也不知何时会再见了。
想着,她还是颇为真心真意地跪了下来打算给自己的父亲磕个头,算是对今世父女情分的最后一点交代。可她没成想,卫渡远竟也毫不迟疑地跪了下来。
她垂着头,透过红盖头边缘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膝盖,心头久久震荡。要知晓,卫渡远是个土匪,在外人看来是穷凶极恶的,他不跪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她心窝子暖了暖,只觉浑身都更有劲儿了,对未来更是期盼了。
卫丰似是也是受了这场景的感染,终于想起了这个跪在地上的小小人儿是自己的女儿,脸上也显出了几分不舍,微微叹了口气道:“是爹爹没用……”
这声音虽低,可这堂屋并不大,自然是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宋氏在一旁的脸色已是不怎么好看了,可看着面前的卫渡远,只得兀自忍着,不敢多置一词。
余锦瑟抓着喜绸子的手一紧,只觉一股子酸热涌上了眼眶。突然,她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微微一抬头,竟是卫渡远顺着喜绸子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这会子她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就这般直直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打在了卫渡远的手背上。
卫渡远此时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哭过,对动不动就哭的女子向来也是不耐烦的。可手背上湿漉漉的感觉,却是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接下来便是将新娘子背上花轿,这本来该是新娘子的兄弟或是舅舅们做的事儿。可卫北不算是兄弟,卫天赐太小背不了人,余锦瑟母亲是外来人又是没有舅舅在村子里的,只得余锦瑟自己走上去了。
卫渡远总是想着旁人有的,也不能亏了余锦瑟去,可这舅兄也没人能随意代替,他也没甚法子,最后他心中还是觉着自己亏欠了她。
可余锦瑟却不这样认为,早在被宋氏硬嫁给旁人冲喜的时候她就再没想过这些了。况且,村子里还真没几人能像她这般嫁得风光。
甫一出了院子,喜婆就撑开了一把红伞遮在了余锦瑟头上,早早在外面站好的一个年轻女子适时朝天上洒了把谷豆,‘哗啦啦’地砸在了伞上,意寓开枝散叶,好不喜庆!
卫渡远见人上了轿,忙给了那年轻姑娘一个红布抱着的喜钱,那姑娘一掂量,很是惊愕,这得有一钱银子了,那可是足够寻常人家半个月的开支了。
这姑娘是杜氏还未嫁人的小女儿,是卫渡远亲自去找来的,这杜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心中甚是感激,自然出手就大方了。
卫渡远翻身上马,一路上喜乐声响起,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不少妇人姑娘看见这阵仗,心里密密麻麻涌起股子羡慕,再一看新郎的模样,有些姑娘都不禁红了脸,对花轿内的女子更是艳羡了,甚至有人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了嫉妒。
卫渡远在马上笑得肆意张扬,一副历经艰难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道一句这新娘以后是个好福气的。
余锦瑟在花轿里嘴角也是止也止不住地翘起,三媒六聘,他当真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