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忽然的行动在邵文锡看来毫无逻辑,他疑惑地看着钻进车里又要退出来的人,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车顶,怕这人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撞到脑袋。
后脑勺儿的发丝扫过掌心,微微被蹭得立起来一些,林煜也没心情去捋一下,他转回身来,因为情绪激动,手里几乎是有些颤抖地举着一张小票收据。
邵文锡微不可查地晃了下眼睫。
“这是一张今天的,来自花店的发票,虽然你确实不喜欢没有必要的社交,但常识总会知道,雏菊通常不是送给活人的礼物,所以这是给祭奠亡者准备的。”
林煜眼尾泛红地说,“何慧已经醒了,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受害者,我必须在她身体条件允许的时候采集她的证词,所以我下午打电话问了她的情况,护士很奇怪,她说我的搭档去过一趟,问了差不多的话,还放下了一盆很漂亮的仙人掌……”
林煜说到这里,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又忍着起伏的情绪影响说,“我先前没有和你说到这件事,是我认为今天要和你一起过节,没有必要让你在已经祭奠结束回来的情况下还回忆起这些,我想让你有更多的,活泼些,也快乐些的记忆。所以……
“所以别跟我说你和那些人一样。不一样的!我看到了相似,也看到了不同,不管你表现的怎么冷血,漠视,不通人情,不理规矩,我都不会相信你的本质是你说的那种嗯——”
话还未完,邵文锡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将人揽到怀里堵住了他的双唇。
这一次,既不是林煜故意撩他,也没有镇定剂和反应迟缓的借口,林煜手里还颤抖地捏着那张小票,人却慢慢柔软下来,回勾住对方的颈,靠在车上和这人亲密的接吻。
又在亲吻间隙,坚持着,断断续续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你的假设……不会成立的,你了解我的工作,自己还是我半个同事……我这么喜欢你……不用你困着我,我也会主动靠近你的……”
邵文锡扶着他的下颌哑声道:“这种时候话怎么还这么多呢。”
林煜忍不住笑,吻着他的嘴角说:“不多不多,我不说了,我们继续。”
“铃——”
毁气氛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林煜:“……”
邵文锡清咳一声,提醒他道:“接电话。”
林煜不太情愿地拿出了兜里的手机,然后松一口气——万幸,不是工作电话,是他妈妈打来的。
林煜按了接通键,这么近的距离,邵文锡可以听到听筒里传出的声音。
林母在问他送完人没有,是不是往回走了。
林煜说还没。
林母又说他们都要睡觉了,问林煜出门这么急拿没拿钥匙,在客厅给他留个灯之类的。
邵文锡在林煜看不到的地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微微收紧了圈在林煜腰上的手臂,又似有若无地用唇碰了下林煜没有听电话的另一边的耳垂。
林煜正在说“自己是装了钥匙出来的”,邵文锡悄悄做出这种小动作,他控制不住地脸颊烧红,又尽量控制自己声线,故作平静地叫了电话那头的人一声“妈”。
“……妈,那个,不用给我留着灯了。我……我今天不回去了。”
林母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好,就知道你这个黏人精一定要黏着人家的,让小邵晚上开车警醒点儿呀。”
“……知道了。”林煜匆忙挂了电话,耳面通红还要故作淡定的询问邵文锡,“是我黏人吗?分明是有人故意撩我,是不是啊邵教授。”
邵文锡倒是看上去真的很淡定,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调整好了刚刚的情绪起伏,现下很平静地问:“不是你说我那边看月亮会更好吗?我只是在邀请你过去而已。”
林煜追问说:“那你现在是用什么身份邀请我过去呢?”
邵文锡反问道:“你希望我是什么身份?”
林煜眯起眼睛说:“我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审问犯人也有异曲同工的心理技巧的,我不要被反问。”
邵文锡笑了一下,转念问说:“那换个问题好了,我不能回答你的话,你是不打算去了吗?”
林煜泄气的塌了肩膀,“我刚刚说的那些都白说了是不是啊?”
“没有,”这一句邵文锡倒是回答的很快,“我听进去了,也理解了你的想法。只是我目前……还无法对你说出同意尝试的话,比起这个,你应该听到一些更有用的内容。
“林煜,你说你不相信我是那样的人,但这是我通过我所学习和掌握的理论,仔细验证过的事实。当然,你说的也没有全错,我确实为了让你望而生畏而夸张了一部分形容,我确实一样也不一样,蒲医生和我的导师大致认为,我算是这种倾向型,我有能力做出破坏且为此感到愉悦,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妄想症和偏执患者通常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或者就算意识到了也无法主动停下,像是一辆刹车坏掉的火车。而我相对来说……我的刹车还没有完全失灵。”
林煜抿唇道:“那……这就像是我们刚刚说过的障碍型完美主义者一样,你不符合特征,所以你并不是……”
“不,”邵文锡打断他道,“我是符合特征的。只不过最开始事情发生时我得到了一些帮助,所以悬崖勒马,没有葬送自己而已。”
林煜露出一丝困惑,又求证地张望着他,后者坦然地说道:“你猜的没错,我破坏过一些东西,一些人际关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无法停下来而已。”
“……我能问是什么事情吗?”
“事情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有机会你以后会知道的。但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实。林煜,我不擅长亲密关系,我的边界感在亲密关系里很可能会变的模糊,可能会过界做一些伤害到你的事情,最可怕的是,我很可能根本不会意识到我在伤害你。这就是……我所说的后果。”
林煜望着他问:“……你现在也在害怕吗?”
“iam…terrified”(我恐惧至极了)
邵文锡轻叹道:“你想要这样潜藏危险的人和你做亲密的恋人吗?你不觉得这种关系和你的身份放到一起,显得格外的讽刺吗?”
林煜垂眸道:“……是有一点儿讽刺,考虑到我的工作就是将刹车失灵危害旁人的火车收拾起来……”
一边说着,林煜一边长出口气,就着两人很近的方便,将头埋到了邵文锡的肩窝上呢喃。
“这要怎么办呢……”
邵文锡平和地说:“如果不是律法的规范作用和社会秩序的维持,人类本身并不是拥护终身一夫一妻制的动物,而影响感情的激素有产生也会有消亡,你会慢慢恢复清醒的。如果对你有帮助,我辞退had的工作也不是不行。”
林煜哭笑不得道:“谢谢你这么体贴的建议。”
邵文锡垂眸问:“你接受这个建议吗?”
林煜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无奈地说道:“我刚刚感慨该怎么办……不是指你是这样的人,我应该怎么办。而是……而是你明明每一句话都在提醒我应该离你远点儿,保持距离,保持平安。可我听到耳朵里的……都是你在认真替我权衡利弊,都是你最真心的剖白,我非但不感到害怕,还越来越高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
邵文锡闭上眼睛叹道:“……你真是,没法儿救了。”
林煜忍不住笑起来,靠在对方怀里说:“文锡,学长……我现在,是不是能叫你的名字了?”
邵文锡说:“你已经叫过不少次了。”
林煜死皮赖脸地说:“那我以后就要这么叫啦,现在,我们能开车走了吗?你看,你费了半天口舌也没把我吓跑,是不是可以让我陪着你回家去看月亮了?”
邵文锡伸手将林煜后脑勺翘起来的发丝抚平,说:“你这样靠着我我怎么开车?”
林煜便很规矩地站好,看邵文锡坐进驾驶席,自己也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了进去。
又将手里一直没有放开的那张花店的小票,很珍惜的抚平,收到了自己的钱夹之中。
邵文锡瞥了他一眼,边开车边心情复杂地说:“……我虽然没有劝说成功让你远离我,但我现在也没有答应要和你交往。”
“嗯,我知道。”林煜收好钱夹,微笑着道,“但是,你现在默认我可以试着更走近你了,对不对?”
邵文锡耸一下肩膀说:“我发现有些人性格如此,不自己撞一次南墙是不会回头的,那就随你去探究吧。只要别害我被关进精神研究所就行。”
林煜歪头看着他说:“……你说的对,我不管谁告诉我可能的结果有多糟糕,一定要自己试过才行,何况,我更相信我们不会走到糟糕的结果里,因为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就算有什么倾向,我也可以做你的备用刹车,不会眼看你一步步走向失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