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小奶狗
最后李裕还是沐浴了,元宝和铜钱到耳房换了次水,黎妈眼神微妙看了看温印,没问起旁的。
温印拿毛巾给他擦了擦他后背够不到,他身上的伤口大多用过药,结痂了,但温印替他擦拭的时候还是很轻。
李裕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道,“你早前是不是替我擦过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好像隐约有印象,他没睁过眼,但依稀觉得脸上湿湿漉漉的,指尖也动了动,眼皮睁不开,那时候并没有太多意识,眼下才觉得那时候是温印。
温印轻“嗯”一声。
耳房中,她先前沐浴过,所以水汽袅袅,若不是李裕说有事问她,两人也不会在耳房中说话。
元宝和铜钱在苑中,黎妈守在内屋,耳房中说话最安全。
李裕是裹着浴巾在浴桶里的,除了裸露着的后背,温印尽量没去看他。
“我想知道京中的消息。”李裕开口。
他中途昏迷了这么久,眼下尚且还摸不清楚京中和朝中的情况,不好贸然判断。
而且,他也想试探温印。
他才见温印,对温印也未必全然信任,即便是她是温兆的妹妹……
温印看了看他后颈,轻声道,“我也才回京,我会想办法打听了,需要些时间。”
李裕微讶,“你也才回京?”
温印如实道,“嗯,早前外祖母卧病在床,我去定州呆了两三年,京中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两三年?李裕又不傻,她一个侯府嫡女,老夫人和永安侯的掌上明珠,怎么会无缘无故离京这么久,李裕低声问道,“是有旁的事吗?”
她替他擦背,他背对着她,也看不清她神色,只能从她的语气中猜测。
温印轻描淡写道,“李坦找过我爹求亲……”
李裕后背僵住。
由得他后背僵住,温印指尖也跟着微微滞了滞。
李坦是特意的……
李裕能猜得到,早前永安侯搪塞了李坦的求亲,李坦心底就有根刺。
分明李坦的外祖父同永安侯府的老侯爷走得近,但最后永安侯府没有站在李坦这处,最后温兆还救了他性命,李坦看在眼里。
他都只剩半口气了,还让温印嫁他冲喜,之后会有什么,李裕心知肚明……
短暂的沉默后,温印先出声,“我是从定州回京当天同你成亲的,京中的事我暂时不清楚,但是我会想办法打听。多事之秋,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裕也轻嗯一声,没有回头看她。
忽然不说话,耳房中很安静,只有她用毛巾给他擦拭背上时的水声……
“好了。”她将毛巾搭在浴桶边缘上,起身时,温印没有看他。
温印衣裳也沾了水,起身回了内屋中更衣,李裕留在耳房中。
他昏迷有些时候,泡不了太久浴桶中,李裕仰首靠在浴桶边缘,空望着屋顶出神。
父皇还在宫中,他困在离院,舅舅死了,霍老大人撞死在金殿上,永安侯府受了牵连,赵国公的性子刚正不阿不如永安侯圆滑,许是已经下狱……
他的心腹和支持他的朝臣,能动的,李坦一定都动了。
动不了的,也肯定被牵制了。
但他手上还有的筹码,李坦未必知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只要还活着,就有逆风翻盘的可能,最要紧的是摸清现状。
从浴桶出来,李裕才反应过来,温印没有给他留旁的衣裳。温印是永安侯的女儿,出入都有人伺候,哪里会……
他想出声唤她拿衣服,但想起他眼下应当还在昏迷中,不能出声。
李裕奈何,只能用湿漉漉的浴巾裹在腰间,往屋中去。
临近屋门的时候,帘栊撩起。
温印一手捧着衣裳,一手撩起帘栊,入内,两人目光再次对上。
温印一眼看到他裹在腰间的浴巾,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沾了水的浴巾往下缀着,很容易让人目光落在浴巾半掩的腰间上。
温印耳根子微微红了,却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淡声道了句“衣裳”,她递出,李裕伸手接过后,温印才转身,撩了帘栊直接出去,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
李裕愣住。
出了耳房后,温□□中还在唏嘘,她要是没看错,隐约有腹肌。
温印很快反应过来,他若是文弱太子,天家也不会让他去战场。
李裕本就年少,又生了一张可以哄人的样貌,加上病重,一幅病秧子的苍白脸色,根本看不出来……
温印头疼。
等李裕换了衣裳出耳房时,温印已经不在屋中。
也是,李裕想着方才的场景,他自己都觉得尴尬,温印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但那缀着水的浴巾……
李裕在案几前喝了口水,心中刚想着如果他不睡,温印应当不会回屋时,温印回了屋中,他直接呛了口水,但不敢出声,水重新呛回去,将眼底都憋红了。
不待温印问起,他放下茶杯,回了床榻处。
温印也没说旁的,俯身脱鞋,而后也蜷腿上了床榻。
“你做什么?”李裕看她。
“睡觉啊。”温印转眸看他。明眸里不沾轻尘,眼底的清亮仿佛动人心魄。
虽然晨间醒来时,两人就睡在一处,但眼下温印就坐在他身侧,稍后还要睡在一处,李裕还是觉得别扭,“温印,我睡小……”
他是想说他睡小榻,但话音未落,温印已经摘了发间的玉簪,青丝垂下,几缕青丝拂过他脸颊,他恍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在他昏迷的时候,应当也有青丝拂过他脸颊处,只是那时他睁不开眼。
思绪间,温印轻声道,“府中到处是耳目,去小榻那里会有风险被灯火映到。旁人不知道你醒了,在没弄清京中形势,也没想好后续怎么办前,最好别冒险。”
她冷静的声音带了柔和暖意。他不由想起晨间时,他比她早醒。醒来时,他枕在她手臂上,她伸手环着他……
是真的环着他。
他当时迷迷糊糊才醒,没怎么反应过来。
但眼下,他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整日了,他其实也没有摸清楚温印的心思。
“你要是不习惯,明日让黎妈抱床被褥来。”温印看他。
他没应声。
温印伸手去解系好的锦帐,锦帐落下,将屋中隔绝开来。温印背对着他躺下,也伸手牵了锦被给自己盖上。
李裕靠墙坐着,看她背影。
“我不是李坦的人,不会半夜捅你刀子。”她背对着他,轻声道,“还有,你可以躺着想。”
李裕听话躺下。
两人背对着背,锦帐外只有微弱的光传来,两人都没睡着,也没听到身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但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各自心中的事情。
许久过去,李裕知晓温印睡了。
——殿下,你要自己握紧缰绳了。
——殿下,别停下……
李裕眸间微润。
贵平昨晚吩咐下去,茂竹今日就已经在东宫跟前当值。
今日折子多,入夜许久了,东宫还在泰和殿中没有抽身,贵平去办东宫交待的差事,茂竹在泰和殿外轮值。
旁人见了他,都恭敬称呼声,“茂竹公公。”
茂竹心中惬意。
“什么时辰了?”循着早前贵平的模样,茂竹问起身边的内侍官。
内侍官应道,“还有两炷香时间到亥时正。”
“亥时正提醒一声。”茂竹今日头一遭在殿前当差,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内侍官应声。
茂竹听到脚步声,转头见是傅载时往这处来。
茂竹迎上,“傅大人。”
傅载时对这人有印象,好像是叫茂竹的?
傅载时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宫中小皇子的踪迹就是因为这位的告密被发现的,这认心狠手辣,得罪没好处。
早前仿佛还不在东宫跟前当差,但眼下,贵平不在,他在此处,那便是东宫身边近处的人了,傅载时当即语气就变了,恭维道,“茂竹公公。”
茂竹眸间显然满意,对方是大理寺少卿,早前是从未拿正眼看过他的人,如今恭维讨好的模样,让茂竹心中极大满足,也笑道,“殿下在殿中同御史台王大人说话呢,傅大人还要再等等。”
傅载时顿时听出弦外之音,“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果然是聪明人,茂竹笑了笑。
两人行至一侧,茂竹主动开口,“昨晚在东宫时,刚好听到大人拿国公府的事问贵平公公?”
傅载时眼中微妙,他昨日问贵平,贵平推诿,但这位却主动。
傅载时会意,讨好笑道,“公公您也知道,下官早前在东宫跟前露面太少,摸不清东宫心思,但公公您不同,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殿下身边的事,您都清楚,下官这不还得请公公赐教。”
茂竹心中爽利,凑近道,“傅大人您想,当日在大殿上,除了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霍老大人,谁是阻挠东宫最厉害的人?”
傅载时愣住,毋庸置疑,赵国公啊。
这朝中上下都知晓!
所以才有了赵国公下大理寺牢狱,但赵国公虽然下狱了,东宫却迟迟没过问赵国公的事,旁的人该动早就动了,赵国公这处就成了大理寺上下的烫手山芋,大理寺卿不想碰这个烫手山芋,所以将事压到了他头上,他这不正愁着赵家一门要如何处置吗?
傅载时探究,“公公您的意思是?”
茂竹凑近,别有意味道,“就是因为对方是赵国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傅大人想想,同赵国公一样的,朝中不还有一人吗?”
傅载时诧异,“永安侯?”
茂竹轻哂,“永安侯府的二小姐被下旨赐婚给了废太子冲喜,永安侯在大殿上还不如赵国公闹得凶呢,东宫这不都给打了样了吗,赵国公不还有个孙女,傅大人依葫芦画瓢不就好了?”
傅载时茅塞顿开,好似燃眉之急得解,“公公果真懂殿下心思!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上下官的地方,公公您开口。”
茂竹礼尚往来,“哪里的话,日后,还请傅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
贵平行至泰和殿外,正好见傅载时同茂竹在一侧说完话,而后傅载时一脸笑意离开,刚好与贵平撞上,“哟,贵平公公。”
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敛去,贵平也问候,“傅大人。”
傅载时明显心情极好,“下官还有事,先出宫了。”
言罢朝他拱手,贵平也还礼。
傅载时的身影快速消失在眼前,贵平眉头微拢,他知晓傅载时为什么事情发愁,昨晚傅载时也拿赵国公的事情问过他,傅载时能这幅模样,十有八九是心中觉得赵国公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
但赵国公的事,殿下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傅载时怎么可能迎刃而解。
贵平转眸,能想到的便是茂竹。
傅载时能拿赵国公的事情问他,也能问茂竹。
贵平上前,茂竹佯装不察,“贵平公公,您回来了?”
身后还有旁的内侍官在,贵平摆手,旁的内侍官都退下。
茂竹看他。
贵平沉声,“你给傅载时出主意了?”
茂竹也没想到贵平直接问起,贵平还在他头上,茂竹只能逢迎,“傅大人困惑了许久,方才贵平公公不在,傅大人才想起了问了小人一声,贵平公公您别介意,小的也是想着替殿下分忧,贵平公公若是觉得不合适,小人日后日后……”
话音未落,贵平上前,“分忧是吗?”
茂竹看他。
贵平轻声道,“悠着些,有句话怎么说的,当你伸手指向别人的时候,别忘了还有三根指头指向自己……”
茂竹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却还是朝他拱手,恭敬道,“多谢公公提点,是小人思虑不周。”
贵平看他,“记得就好,别葬送自己。”
贵平言罢离开,茂竹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不就仗着东宫信赖?东宫能信赖你多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走着瞧。
翌日晨间,温印再次在暖意中醒来。
很暖。
还是带着体温的暖……
温印原本迷迷糊糊睁眼,秀眸惺忪里,整个人却都清醒了!
她和李裕昨晚明明是各自背对着,盖着各自的被子。但眼下,李裕和她头对着头,近得就差头靠着头。
两人裹在同一床被子里,不,严格得说,是她一个人裹着两床被子,李裕身上只勉强盖了其中一床被子的一个边角,她的爪子还伸到了李裕的里衣中去……
温印头疼。
温印没敢抬头看他,想像早前一样不知不觉将手收回来,然后再若无其事的转身背过去,但尴尬就尴尬在,她的手,竟然在他衣衫里卡住了?!
这已经不是窘迫两个字可以形容。
温印咬唇。
早前李裕昏迷不醒尚好,但眼下的李裕随时会醒。
温印硬着头皮,费了好些功夫,才好容易将手从他腰间收回来,心中刚唏嘘一声,长舒一口气,抬眸看他,却见李裕正睁眼看她。
温印:“……”
李裕:“……”
温印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是在她鬼鬼祟祟收手的时候,手将他碰醒了,还是,温印愣住,还是他一早就行了……
四目相视中,大眼儿瞪小眼儿,她明显看出李裕眼中有恼意,还有,忍辱负重之类的负责情绪在。
温印果然往后挪了些,粉饰太平开口,“太冷了。”
李裕没出声。
是冷!
她抢了他一晚被子,他被冻醒好几次!
他耐着性子从她这里抢回来好几次被子,最后都被她卷走,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她是怎么卷的,最后一次,他干脆连人带被子被她一道卷过去。
原本也就罢了。
她手伸到他衣衫里取暖,他很确定她是在取暖,不是在做旁的。
而且,他也依稀记起来,早前她应当也这么卷过被子,将他晾在一旁,他太冷,下意识扯了被子,然后她也是这样卷了他,在将那只冰冷的手塞进他衣裳里。
他甚至想,他昏迷这么久忽然醒来,是不是就是被她这只手冰醒的……
他知晓她睡迷糊了,下意识做的事,他怕叫醒她,她脸上挂不住。而且眼下在离院,他还要处处依赖他,他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最后,实在,一只手捂完,换一只手,他从早前的脸红到脸都绿了。他终于出声,“温印……”
她没醒。
“温印!”他恼火。
“嗯?”她应当半梦半醒。
他本就年纪比她小,他有些难启齿,“你挪开。”
“嗯。”她应声。
他心中微舒,以为她清醒了,但分明不是,她靠近,手也从他腰间揽到了他后背,在汲取了一处热量之后,又去了更暖的地方。
他已经顾不得启齿不启齿,沉声道,“温印!你给我把手拿开,你,到一边儿去!”
他语气中有恼意
结果话音刚落,她干脆贴近他,把他当暖手炉一样拥着,口中不耐烦得念了三个字。
李裕以为自己听错。
温印继续道,“小奶狗……还奶凶奶凶的!”
李裕:“!!!”
……
眼下,温印分明一幅什么都不记得,也继续一面佯装平常,一面撑手起身,“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李裕微恼:“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