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柏望着眼神闪烁的顾老三，冷淡问道:“去年春节的时候顾家做了芋头扣肉？”
顾老三啊了一声，不明白二哥为何问起这个问题，但对上二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如实答道:“是做了……”
“好吃吗？”
“好吃。”顾老三立刻点头，旋即眼睛发亮，因为他发现里头飘出来香味好像就是芋头扣肉，二哥这么问是要请他进去吃肉吗？
“大宝三丫吃了吗？”严柏继续问。
他问得太快，顾老三来不及多想就回道:“大宝吃了扣肉，三丫分了点芋头，二哥你知道家里人口那么多，就那么一碗扣肉，大家分一点就没了，根本没吃够……”
“东东没有分到，我妻子也没有。”严柏冷淡的打断顾老三的话。
顾老三一下子噎住，张口想解释，严柏已经在赶人:“回去吧，还完大队钱粮之前不要再上门。”
“二哥！”
顾老三慌了，伸手去拉他，严柏转身冷漠地问道:“或者你希望我去大队取消担保？”
听到这个警告，顾老三只得松手，哭丧着脸道:“二哥，就算我天天上工，欠下的大队钱粮一两年也还不清啊。”
“只要肯上工，早晚有还完的一天。”严柏说完这话，将院门关上了。
顾老三垂头丧气地走了。
严柏回了东屋，看到两个小的已经睡了，便压着声音问田宁:“家里还有工业券吗？”
工业券按工资发放，每20元发一张，用于工业制品的购买。没有这券，很多东西都不能买。
田宁闻言点头，下炕打开柜子取出一个小布兜，往下一倒，只倒出两张工业券，她拿起来递给他:“只剩下两张了。”
若非之前在省城黑市买东西不用票，这两张工业券也留不下，当时她动了心思将这两张券在黑市换钱，但后来放弃了，也就留下来了。
“够了。”严柏接过工业券，见田宁莫不关心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不问我拿这工业券做什么吗？”
“这本是你的，我问什么？”田宁面露诧异。
严柏捏着工业券的手指有些用力，道:“我先出去一会，回来我有东西给你和东东。”
说罢，他大步离开。
另一边，顾老三回了地主家院子。
韩细妹立刻迎上去:“他爹，二哥答应咱们去他家做饭没？”
顾老三见自家婆娘还做着美梦，无力摆手道:“那些有的没的你就别想了，二哥放话了，大队的钱粮我们没还清之前不许咱们上门。”
“啊？！”韩细妹惊住了，下一刻拍着大腿嚎了起来，“那姓严的是存心耍咱们啊，他哄着咱们光着身子分了家，转头就撒手不管，咱们这日子咋过呀？不行，我得找他说理去！”
“说什么理，你哪来的理？”顾老三一把抓住自家婆娘，冷声骂道，“要不是你之前闹着分家又赌气回了娘家，这家能分吗？”
“你现在怪上我咯？我当初说分家的时候你有拦了吗？你就是把我当枪使，用完还往我这个女人身上甩锅，顾老三你是不是个男人啊！”
“劳资叫你知道我是不是个男人！”
顾老三扬起了巴掌，韩细妹冲过去:“你打啊，你打死我啊！不打你就不是个男人！”
顾老三心头火气被点爆，扬在半空中的巴掌就挥下去，但被一道喊声喝住。
“老三你说给我住手！”
来人是大队书记顾德全，也是顾老三的隔房三叔，手里提着旱烟锅子，急匆匆赶来，韩细妹立刻冲过去哭嚎:“三叔，你要为我做主啊……”
“做啥主啊？你们两口子刚分出来就吵吵嚷嚷，还想不想过日子了？”顾德全张口将韩细妹骂了回去，又沉脸冲顾老三道，“我看你也不是一个立得住的，趁早回你爹娘那算了，大队的钱粮你也给我还回来！”
顾老四原本还在梗着脖子哼哼唧唧，听到三叔这话立刻慌了:“三叔，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你答应借钱粮给我们，这一天还没过就要收回去，这是要逼死侄儿一家啊！我爹娘那里，我肯定不会回去的，我都已经放话饿死也不回去……除非他们来求我。”
说到最后一句，他高高抬起下巴。
顾德全手里的旱烟锅子差点没忍住敲过去:“让你爹娘来求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就问一句，你要不要好好过日子？”
别看顾老三下巴抬得高，他的心却是虚的，只因想着三叔可能是爹娘请过来劝他回去的，但三叔高高扬起的旱烟锅子打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高扬的下巴一下子落了下来，顾老三举手保证道:“三叔，我肯定好好过日子，这里的大队的钱粮我也会尽快还的，还请三叔给我安排一个工分多又轻省的活……”
顾老三气得骂道:“你咋不上天啊，工分多还想要轻省活，有这样的活我也想干，还轮得到你？”
顾老三被骂得缩了头，哭丧着脸道:“三叔，我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干不了重活呀，要是工分还少，队里的钱粮啥时候才能还完呀？”
顾德全这次真没忍住，拿着旱烟锅子敲向顾老三:“三十啷当岁，就跟我这老头子说身子骨弱，干不了重活，我敲死你算了，反正是个废物！”
“三叔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能干活，真的……”顾老三连忙护住头脸躲避，又是道歉又是认怂。
顾德全这才消了气，指向对面的猪圈道:“你们既然住在这，那对面十来头猪就交给你们两口子，只要肯费心，把猪养好养肥了，到年底工分也少不了。”
顾老三其实不大乐意，养猪又脏又臭，工分还不多，但是比队上其他活轻省也是真的。
他还在纠结，他婆娘韩细妹就抢先说道:“三叔，养猪哪里用得上男人？我带两孩子就能伺候好队里的猪，大宝他爹就去队上干活吧，给他安排8分10分的大工吧。”
“8分10分，你想累死你男人我？”顾老三跳脚。
“你不拼命干活，我们娘仨怎么活，队上的钱粮怎么还？”韩细妹对嚷了回去。
眼见两口子又要吵起来，顾德全沉脸喝止，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工业券递回去:“拿着这个明天去供销社买口锅，以后好好过日子，我要再听见你们吵吵嚷嚷不干正事，以后就别想队里帮扶你们。”
说完，他背着两手，拿着旱烟锅子走了。
两口子愣住了，顾老三捏着工业券连声喊道:“三叔这券哪里来的？”
“你说呢？”顾德全反问一句，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顾老三隐隐有所猜测，韩细妹就道:“肯定是队上借咱们的。”
“队上也没有工业券啊，那得拿工资的人才有，是不是二哥……”
“还二哥二哥的叫得亲热，你忘了你之前怎么被他撅回来的？他要真想给你工业券，当时就拿出来了，难道还要转一道手让三叔给送来？”
“你说得也是……”
“本来就是！我跟你说，那姓严的我可是不认的，别叫我以后过上了好日子，不然我……”
“不然你咋滴，你的日子还能过得比二哥好？他跟二嫂可都是端着铁饭碗拿工资的。”
韩细妹被怼得恼羞成怒，扑过去掐他:“你到底是哪一国的？你还是不是我男人？能不能有点志气？”
“这跟志气有屁关系？我告诉你，就冲二哥借了我们一床被子，又去大队给我们担保，他就一辈子是我二哥……哎哟，你还下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