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饲主暂时不在,但他也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能和其它的女孩子接触过多。
吃饭,回竹舍,已经到了傍晚。
他没再做整理书籍和照料灵草的委托了,这两年来一除了上下课,都在练琴、照顾猫和学习《寂灭》。
大小姐闭关前已经吩咐了凤凰山庄去寻找材料,加上万鬼渊中拿到的那些,“寂灭针”已经炼制成功了。
这针有一指长,通体漆黑,寒冷无比。佐以青冥魔君留下的使用方法与技巧,无论与什么样的敌人相对,只要能找到机会将此针刺入他体内,顷刻之间,那人必定散去全身功力,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并且毕生难再修炼。
这针的威力自不必说,但也着实有些过于阴毒,不可轻易使用,因此只做危急关头保命之用,他目前的实力主要还是在琴上。
林疏觉得操纵武器之术,自己已经学得差不多,理论也已经掌握,可以再上一层楼了。他便翻到秘籍最后一部分,打算看看青冥魔君的“寂灭灵虚功”是怎样的一部功法。
须知世间的所有功法,都是在灵力流动上下功夫,没有灵力,自然不会有功法,青冥魔君却创了这么一个“寂灭灵虚功”,林疏已经好奇很久了。
——若不是被师父常年养成的学秘籍要稳扎稳打,不能跳跃的习惯,他大概早就看了。
他翻到这最后一部分。
第一感觉是,很薄。
但前面的内容已经证明了青冥魔君水准之高,想来这一部分必定言简意赅,虽薄,却十分高深。
林疏怀着敬畏之情开始阅读。
这第一页的句子,还是青冥魔君一贯的、半文不白、个人感情色彩浓重的风格:
本君以为,甚么灵力、功法,全属无稽之谈,经脉更是如此。待我练成“寂灭灵虚功”,定要让仙道魔道的学究好看。
林疏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发言产生了兴趣,继续往下翻。
第二页,青冥魔君抛出了一个问题。
世人修仙修魔,皆要讲究心境,可为何和要讲究心境?灵力修为,为何又与心境有了关系?
——林疏觉得这个问题不错。
因着两年前梦先生提到了心境的问题,他后来便去藏书阁读了不少有关心境的典籍。典籍里面,大致的观点是修仙乃是修心,天道有常,不因任何事物改变,因此世间万物有生有灭,循环不息。那么人的心境也是如此,唯有心如止水,清明澄净,灵力流动方能生生不息。
因修心的缘故,仙道中虽不乏豪爽耿直之辈,却无粗鲁浮躁之徒,虽有精明狡猾之辈,却无奸诈阴险之徒。
林疏想看看青冥魔君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于是翻到下一页,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按照魔君这么个一句话用一页纸的书写方式,岂不是很快就会翻完剩下的页数么?
然后魔君写道:本君思来想去,未想出心境与修为间到底有甚么既定的关系,又想到本君炼制寂灭针,寂灭剑诸多宝物所用材料,如冥龙骨,千针莲叶等物,分明也没有灵力修为,其毒性却能使人灵力尽散,可见灵力也不是甚么天地间独出一格的好东西。
——这说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了。
林疏继续往下翻。
这一页的字数也颇多,魔君讲,他认为灵力也是这世间寻常的物件之一,与草木,猫狗没有什么不同,人之所以能驾驭灵力,不过是借了天道一点力量而已。
然后,魔君在此处括弧:当然天道也不是甚么神奇的好东西。
再下一页,魔君终于步入正题,道:然而人又是如何借得这力量,与那心境又有何关系,这便是本君“寂灭灵虚功”要讨论的问题了。
林疏往后翻。
林疏:“……”
下一页写了几个大字:
月华狗贼,诈死诓我!
我去寻仇,先不写了!
先不写了,也就是说以后还会写?
林疏接着往后翻。
没有然后了。
再往后翻。
再往后的地方潦潦草草写了几个字:本君杀了亲传徒弟,没有传人可传,听闻浮天仙宫搜罗宝物,便把平生所学交出去,若有人看到,便算是我的传人,为师在青冥山留了点东西给你,记得去拿。
再往后翻。
没了。
林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第83章 救
林疏觉得, 虽然月华仙君未死, 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秘籍中断的正当理由。
他把之前的部分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揣测青冥魔君到底想写什么东西。
但是,这位魔君的思维跨度之大, 在先前的部分林疏就体会很深,如今更是不可能猜出后文。
而最后一页上的“青冥山”在何州、何郡,魔君也没有提到过, 千年来沧海桑田变幻, 地名也不知是否还存——即便有后人阅读到了这份秘籍,怕是也难找到这所谓的“青冥山”到底在何处。
便宜徒弟林疏猜测魔君意图未果, 默默合上了《寂灭》。
此时夜已经深了,外面的竹海里, 越若鹤兄妹的练功也已经结束。
越若云道:“爹爹今日又来信了,说, 爷爷的脑子,近日愈发的糊涂,分不清物与我, 并且常在睡梦中说些玄妙莫测之语, 恐怕离羽化不远,要我们这次放假,不要去外面,回家看看。”
越若鹤道:“好。”
林疏想了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闽州的李鸭毛一家了。
上一次书信往来还是六月时。
李鸭毛的上陵试, 可以说是十分坎坷。
第一年,也就是林疏来到上陵学宫的那一年,梦先生要他回去再多识些字,不然恐怕读不懂心法秘籍,跟不上学宫的课程。
但是,李鸭毛先前大字不识一个,纵然凭借着天生有些聪明,一年之内,也识不得多少字,于是第二年又被梦先生打回去继续识字。
第三年,好不容易识了足够的字,自信可以通过考核,临考前又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整个人糊涂的很,连门都出不得,自然错过了为期只有一个上午的上陵试。
如今是第三年的一半。林疏想了想,不知不觉,自己来到上陵学宫,已经过去两年半了。
他望向角落的铜镜,两年下来,镜中人已经长开了许多,身量也不是很矮,至少,若是当年的大小姐看到现在的自己,是决计不会再用“矮病秧子”这种形容词了。
既想起了李鸭毛一家,他便写了封信,询问家中情况如何,是否平安。
写完信后,将它放在显眼的位置,打算明日出去上课时带上,交给后山的灵鸽送去闽州。
做完这些便无事可做,他抬眼望向窗外,看着凌凤箫的竹舍。
那里黑黢黢一片,两年来,日日如此,仿佛从来没有人居住过。
学宫里新来的师弟与师妹,已经并不熟悉大小姐的名字了。
但对于林疏来说,他这两年来的生活千篇一律,毫无任何新意可言,并没有什么新奇深刻的事情发生,倒觉得唯独两年前和凌凤箫一起度过的日子历历在目,仿佛大小姐昨日还打一把红伞坐在中庭,顾盼生辉,鲜艳夺目。
而他此时看着大小姐的房间,又看看桌面上那封信,恍然间觉得自己和这个尘世,还是有些牵连的。
又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过一会儿,洗漱完毕,放空脑袋,把猫从床中间抱到一边,睡觉。
每一天的日子,都像这一天一样平静无波。
转眼间,又是许多时日过去。
他与猫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学宫中的气氛却一日一日紧张了起来。
首先是儒道院内部起了争执,院里的大师姐谢子涉与大师兄平如许因为观点不同反目成仇,以他们两人为首的主和主战两派更是势不两立,仙道院与术院也渐渐旗帜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主和的,视主战派为异端,主战派更是将主和派当作杀父仇人般看待。不但上课时耻于与敌对派坐在一起,连饭堂都被分成了两块——东边是主战派,占地面积比较大,主和派人数相对较少,占据西边一块。
——就连炼丹课下课后常问他问题的那个姑娘,都怯生生问过一句:“林师兄,你是哪一派?”
哪一派?
哪一派都不是。
——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要看一看今天两个派系把饭堂的战线推到了哪里,好选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所以,林疏被问的时候,没说话,收拾完东西便走了。
从那以后,姑娘便不大同他说话了。
林疏虽不知道外面形势如何,却也懂得一点客观规律,主战主和这两派的的争执愈是厉害,就说明战事愈是迫在眉睫。
乱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来,他也没有什么可做的,唯有努力修炼而已。
就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一个学期临近尾声,弟子们可以自由外出游历,完成委托了。
林疏不打算出去,毕竟大小姐不让他乱跑。
“林师兄,”那姑娘破天荒与他说了话,问,“你打算下山做任务么?做什么任务?”
林疏:“不做。”
“我与舍友接了一个很难的任务,潜入南北边境寻找北夏活死人肢体,交给术院研究,师兄愿意加入么?”
林疏:“不了。”
那姑娘的眼神瞬间变得奇异又疏远:“师兄,你主和么?”
林疏道:“不主。”
姑娘低头道:“是么。”
林疏感觉很没有意思,便离开了。
他觉得还是大小姐在的日子好过,至少没有立场问题,他默认自动跟随大小姐的立场。
回到竹舍,檐角上停了一只雪白的灵鸽。
——时隔这么多天,李鸭毛终于回信了?
他招下白鸽,取下它脚上的小玉筒。
玉筒里塞了一张包点心用的粗纸,草草卷了卷,十二分的不走心。
林疏拆开纸卷。
潦草的字迹,只写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