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香消玉殒后,身躯被战马践踏,绝色公主零落成泥,她不容于父族,死后无人收尸,她的夫族三族被灭,她的灵魂也无所归依。
她的灵魂守着她的尸体,眼睁睁见着她自己的尸体一点点风化,化成一堆白骨。
她带着满心不甘怨恨,吸收天地精华,成了如今的白骨精,燕国皇室已然死绝,她便想报复自己的母国梁国,可惜作为精怪,接近不了皇城,她便投靠了莫氏一族。
莫氏一族本是梁国的臣子,而这代家主莫干本就野心勃勃,她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莫干,终于颠覆了梁国的江山。
青荼本就是世间最大的魔头,这骨笛在他手中,自然威力不可小觑。
如真的眼前一次次出现那些令她痛苦不堪的幻象,她被羞辱不停挣扎的花面、她的孩子被射杀的画面,她的父皇丈夫的死讯传到燕王宫的画面……
我心中有些不忍,闭了闭眼,进入月悠的识海中。
月悠本是一武将人家的女儿,一次出行逛寺庙不小心被山中匪徒劫掠,好在她自幼学了功夫,趁着歹徒不注意,便逃走了。
只是她千辛万苦逃回家中时,城中传遍了她被匪徒劫走的消息,她的未婚夫君立刻上门退婚。她的父母嫌弃她丢人,竟要她自尽自证门风。
她不肯就死,亮出自己的守宫砂,然而她母亲还是冷酷无情道:“女子名节大如天,生而为女,不可使家族蒙羞。”
于是,便不顾她的反抗,命了家中仆人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将她扔到井里,生生活埋了。
枯井里满是老鼠和蛇,她吓得泪流满面,她在枯井里生生哭嚎了七天,呼喊着“母亲!母亲!”,她不停攀着井壁,可是井壁生了青苔,十分光滑,她就用指甲抠着井壁,一次次往上爬,指甲断了,十个手指头都是血。
有一次她费劲推开了井壁,恍然见到外面的天光,不曾想她母亲竟派人守在枯井外,见她爬上来,又把她推了下去,另搬了块巨石压在上面。
她再也没有力气爬上去,井壁和井盖上满是斑斑的血迹,井里的蛇和老鼠闻着血腥味,兴奋躁动极了,纷纷从她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一点点啃食了她的身体。
黑暗淹没了她,她起初也拼命反抗,尖叫、呼救,后来慢慢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蛇和老鼠分食,最后剩下一副干枯的白骨。
因她是女子,又是年少夭折,生前名声有了污点,所以家族也不肯给她立个牌位,她无香火供奉,自然成了孤魂野鬼。
后来她满心不甘,夜夜在井里嚎叫,府里的人都被她吓得魂不附体,她母亲夜夜噩梦,想要填了那口井,她满心怨恨,灵魂一直附着在白骨之上,早就修成了精怪,开井盖时,她逃了出来。
从此,她支棱着那副白骨,夜夜出现在她母亲面前,她母亲发了疯,撞死在了她埋身的井前。
她在人间游荡,因法力浅薄被道士追杀,莫干救了她,她便一直为莫干效力。
月悠被青荼的魔音控制,她不停哭喊,手不停抓着空气,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明明周围没有井,她的手指却凭空流出鲜血。周围也没有老鼠和蛇,她的身子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破洞,那些破洞呼啦啦往外流着血,她在地上不停翻滚、哭喊。
至于清妩,她的故事倒没有那么血腥。
她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家中姊妹很多,有一个弟弟,她父亲为了让弟弟读书,先后卖了她们姐妹,她被父亲以二钱银子卖给村里四十多岁的屠户,这屠户面貌奇丑,肥胖如猪,又好赌酗酒。
可她不敢反抗,嫁了过去。屠户对她非打即骂,几年过去她没有生育,屠户又欠了一屁股赌债,便将她卖给了妓院。
她因生得有几分姿色,在妓院过了几年好日子,至少吃得饱穿得暖,可到底是被千人骑万人睡,这日子过了没多久,她得了脏病,被老鸨发现后,翻脸无情,破席子一裹,扔到了乱葬岗。
她在乱葬岗挨了好些日子,才慢慢死去。
乌鸦啄食了她的身子,她无人收尸,便一直在荒凉的乱葬岗徘徊,直到遇到了莫干,莫干助她报了仇,她没有找老鸨报仇,也没有找□□她的恩客,她找上了她的父亲、她的丈夫,自然她的丈夫和父亲最后都死于非命。
清妩没有月悠和如真那种痛苦的神色,只双目无神,一脸麻木不仁。
无人死后愿为恶,只因生前未得半点暖。
人间不善,恶鬼遍地。这些女儿家如同一朵朵历经风霜的菟丝花,她们攀附的树长了蛀虫,让她们的生命之花也过早地凋零了。
奇怪得是,莫干心中的景象我却无法窥得全貌。
不曾想,他一个人间帝王竟然有这么深的功力。我只依稀见得许多牌位,上头记载他们的墓志铭,我瞧见了他们的生卒年,似乎他们都是暴毙而亡,死于盛年。
画面一转,有些许记忆碎片闪现。幼年的莫干拖着病躯,面容苍白,望着莫家历代先祖的牌位,表情深沉,浑身紫气和黑气交织,嘴里重复道:“我不信命!我不信命!”
我不得解。似他这般随意决定他人命运的人,也会如尘埃一般随着命运的巨轮而流荡不息吗?
只是见这四个白骨精痛苦不堪,我到底有些怜惜,扯了扯青荼的衣袖,轻轻道:“你可能度化他们?”
青荼并未停下曲子,只传音于我,“小怪物,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魔!你听过佛度众生,几时听过魔度恶鬼?”
我有些垂头丧气,眨巴眼,不说话,只望着青荼。
恍然听到了青荼的长叹,他魔音一转,竟然吹起《往生咒》,他浑身金光大盛,整个鬼城金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