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阳训练过。”
更让她诧异的在后头,她看到周渠良脱掉外套递给自己,然后把长袖挽至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身手矫健的抓住树干爬上栽在墙根的一株红枫树,两三下登上两米高的围墙,然后蹲在围墙上伸手去接她。
乔师师把他的外套穿在身上,也是十分灵敏的爬到树上,然后握住他的手跳上围墙。
周渠良率先从两米高的围墙上跳下去,由于地面坑洼不平且碎石堆积,于是拦住紧接着要往下跳的乔师师,再次伸出双手像接孩子一样卡住她的腰,把她接了下来。
虽然周渠良气力很足,让她平稳又温柔的落了地,但是乔师师还是有些晕头脑胀的,想她在刑侦队外勤组干了这么久,上到楚行云,下到同事,哪一个不是把她当糙老爷们在使唤?如此温柔体贴又绅士的待遇着实是破了天荒头一遭。
撩了一把马尾,把在眼前飞旋的小蝴蝶赶走,她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打开手电筒照着明一路走到门首下。
房门当然紧锁着,乔师师试着拉了拉,拉不开,于是把手电筒往嘴里一塞,用牙齿咬住,然后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早有预备的铁丝。
在周渠良略显诧异的注视下,乔师师把铁丝弯成针鼻儿大小的圆环插进了锁眼,来回扭动了三四下,门就开了。
乔师师取下手电筒,冲他挑眉一笑:“个人技。”
一进屋,家具因长时间闲置而陈腐发潮,而门窗紧锁密不透风又不断积压发酵的味道像一阵浪潮般扑面而来,光线所照的空气中都漂浮着粉末状的尘埃。
这刺鼻的气味让乔师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抬手挥散面前的尘土。
周渠良试着开灯,结果灯光没有亮起。
“断电了吗?”
乔师师问。
周渠良把埋在一楼客厅墙根下亮着红色指示灯的插板指给她看:“应该是房主自己关了几条电路。”
乔师师用手电照了照通往二楼的楼梯,边往前走边说:“那你就站在门口,帮我——”
说着,乔师师被自己难住,思考了一会儿,回过头看着他说了一个最容易理解的词汇:“望风。”
周渠良:……
刚才溜门撬锁,现在同伙望风,他们两人还真跟一伙潜入室的强盗没什么分别了。
乔师师的皮靴踩在楼梯上蹬蹬蹬的蹿上二楼,在楼道里走了一遍发现三个房间,还好这几间房没有上锁。她推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门,按了按墙上的开关,灯依旧没亮,于是用手电筒在房间内笼统的照了一圈,在墙上看到了陆夏父母的结婚照。
陆夏的父母早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和此时的案件难以有什么牵连,所以乔师师走出陆夏父母的卧室,随即又进了另一间卧室。
一推开门,似曾相识的油彩味像一阵热浪般把站在门口的乔师师往后逼退了一步,乔师师站在门口用手电筒去扫里面的布景,结果看到房间里堆满了油彩画,布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足足摞了三层高。
虽然她不懂画,但也看的出那些画作的用色越来越疯狂,线条越来越凌乱。按照画作下所署的日期,大多都是陆夏在父母去世后所画,也是他被市场抛弃,低迷不振的那段时光。
这千百张幅画没有人认可,没有人欣赏,也就没有价值,可以想见它们的创造者是以怎样郁愤的心情画下这些无人问津的作品。
随着时间的向后推移,陆夏笔下的那些画连最基本的轮廓和布局都没有了,他像是拿着油彩疯狂的往画纸上泼洒,不再是作画,像极了宣泄。他把自己困在那些疯狂凌乱的色彩和线条中,后来他却逃走了,逃出了这栋房子。
乔师师想仔细看看这些画,想弄清楚一个艺术家是如何被他创造的艺术品所击溃。
忽闻楼下周渠良在叫“乔警官”,她连忙走出卧室来到楼梯口:“怎么了?”
周渠良有些异样的声音从楼下昏暗的开放式厨房中传出来,气息略有些虚浮不稳:“你下来。”
乔师师小跑下了楼,看到一向横平竖直,身姿笔挺的周渠良此时靠在厨房流离台上,有些无力的扶着额头,面色隐隐泛白,低声道:“刚才我检查电路,发现只有厨房里的一台冰柜通着电,所以我就打开冰柜——”
不等他说完,乔师师已经看到了厨房角落和冰箱比邻的一台冰柜,冰柜的盖子被掀了起来,靠近了才能听到冰柜内部的制冻声,和从冷冻箱里飘出的干冷的白雾。
她打着手电筒几步跨到冰柜前,手里的灯光往里面照了过去,率先映入的她视线的是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乔师师瞳孔猛地紧缩,直面死人的冲击感让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随后迅速的调整紊乱的心跳频率,再次走上前,用手电筒照亮了躺在冰柜里,敷满冰霜的尸体。
这是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他此时以一种怪异而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冰柜底部,像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都会增生苔藓一样,此时他的皮肤上敷满冷气凝结后的冰霜,身体被冻得像钢铁一般僵直。
想必他死于疏于防范,所以此刻装载他眼睛里的震惊与恐惧几乎将他的瞳孔撕裂,撕开眼白,露出几道充血似的红痕。
看到尸体的第一眼,乔师师就觉得他有些眼熟,等她把尸体的脸向下按,仔细辨认他的侧脸,才确认此时躺在冰柜里的冻尸就是她在监控录像里见过的‘教授’。
八月二十八号教授失踪,原来是死在了这里。
刚才她触摸尸体,一点冰霜沾在她的指尖,此时像小虫在啃噬她的皮肤般又疼又痒。
乔师师用力搓了搓指腹,回身面向周渠良,语调平静又严肃:“你仔细回想一下,从前天到现在,陆夏,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有没有回来过?”
和专业的警察相比,周渠良面对死人就没有那么淡定了,他强忍住胃里不断翻涌的不适感,尽管注意力不容易集中,还是配合她专注的回想了片刻,然后道:“没有,这几天我都在家里,他应该没有回来过。”
乔师师又把冰柜盖子合上,就势靠在冰柜上陷入沉思。
按照楚行云的推测,陆夏逃出医院就说明他脑内并非一片空白,或者说他已经记起了什么才会选择出逃,如果陆夏和此时的尸体有关系,又或者他‘想起’了冰柜里的藏尸,就一定会返回查证——
所以她在犹豫,现在是否把尸体挪走,如果陆夏还没回来过,那么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回到藏尸地点重温杀人快感或者求证自己曾经做的事,也就是说埋伏在这里很有可能会蹲守到陆夏,那么现在挪走尸体的话或许会打草惊蛇。
她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傅亦,让队里加派人手。
电话拨出去还未等接通,忽然大门口传来两声狗叫。
周渠良率先反应过来:“是水饺。”
此时,狗吠声愈急,似乎在撕咬什么东西。
乔师师立刻装起手机,打开房门迅速穿过院子助跑几步一跃攀上围墙,恰好看到一个男人在路灯下奔逃的背影。
“站住!”
她从围墙上纵身跃下,朝着男人逐渐远行的背景拔腿追了过去。
紧追他不放不止乔师师一个,还有一条四条腿的大金毛,金毛利用物种的先天优势比她更快追上了那个男人,不由分说的张开嘴便朝他扑了过去。
即使相隔甚远,乔师师也清楚的看到水饺咬住了那个男人的胳膊,像撕咬一块破布般来回拉扯。
男人倒在地上不断的痛呼,疼的浑身打颤。
从保安室取完录像的赵峰听到乔师师那不让须眉的的一嗓子,也闻声赶来,恰好看到比警犬还神勇的金毛把一个男人扑在地上撕咬,他霎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同身受般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胳膊。
受过训练的狗只听主人的号令,擅自上前阻止或许还会受到攻击,于是赵峰只能用力拍打手掌吸引金毛的注意力。
紧接着,乔师师也赶到了,拍着手叫了两声水饺的名字,没想到大金毛果真听她的,松开男人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邀功似的看着乔师师直摇尾巴。
乔师师蹲下身,掀开躺在地上打颤的男人头上的帽子,对上他惊恐交加的眼睛,懒洋洋的把头一歪,脸上露出妖气森森的笑容:“你猜怎么着?我还真蹲到你了。”
陆夏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胳膊,疼的脸上直冒冷汗,不见分毫心虚,反倒愤怒难当的低吼道:“你们凭什么放狗咬我?我回自己家怎么了?!”
乔师师眨眨眼,啧啧称叹道:“了不得了不得,你还是个影帝。”
说着冲赵峰招招手:“铐起来吧。”
赵峰给陆夏带上手铐,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忍不住看着吐着舌头摇尾巴的大金毛问:“乔儿,这狗谁养的?带回队里供起来吧,让咱的警犬都向人家学学。”
提起水饺的主人,乔师师才想起周渠良来,正想回去找他,就见水饺撒了欢的奔向她的身后。
她回头一看,只见周渠良累了似的慢慢悠悠的走在路灯下,被金毛一扑,竟然被扑倒了。
“你先把他带回去,再找几个人回来搬尸体。”
乔师师匆匆说完这句话,人已经跑的没影了。
“你没事吧,周先生?”
乔师师笑呵呵的蹲在他身边,一双桃花眼里流出精怪的光芒。
周渠良闭着双眼紧皱眉头,用力把往他怀里钻的金毛的脸往外推,语气依旧沉稳道:“乔警官,请你帮忙把水饺拉到一边,我晕血。”
乔师师本以为他是‘晕尸体’,没料到他竟然晕血,顿时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丝丝笑意如潋滟春水般从眼角流出,边把水饺从他怀里往外拖,边说:“水饺立大功了,你还嫌弃它。”
说着掏出纸巾把粘在金毛嘴边一缕毛发上的血迹擦掉,末了捧着它的脸亲了一口,夸赞道:“真棒,回头给你送一面锦旗。”
等头晕目眩的感觉褪去,周渠良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的形象有多不雅,于是略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乔师师道:“如果你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的话,可以去我家坐一会儿。”
乔师师站起来,拍了拍手上不存在尘土,大大咧咧道:“不用了,我同事马上就到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快回去休息吧。”
才见了尸体,又见了血,周渠良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着实不轻,站了没一会儿又感到双腿无力,于是往路边退了几步,索性坐在了路沿石上,扶着额头闭目养神。
乔师师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抱着膝盖看着他问:“你不回家,坐在这儿干嘛?”
周渠良闭着眼睛,语气低缓又柔和,轻声慢语道:“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我陪你一起等。”
女孩子乔师师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抱住大金毛,把脸埋在金毛脖子里像搂着毛绒玩具般用力的摇了摇。
周渠良听到她哼哼唧唧的笑声,略有些疑惑的睁开湿润凝黑的眸子看向她:“怎么了?”
乔师师搂着金毛不出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喜欢水饺。”
周渠良长呼一口气,闭上眼,继续按揉肿胀的太阳穴:“哦,它很懂事。”
第113章 一级谋杀【37】
大约二十分钟后,赵峰领着人回来了,随行的还有苏婉。
苏婉检查完尸体,赵峰带人把尸体抬上了车。
“死亡时间在十八天左右,手腕和额角的刀伤和脑后的致命伤不是同一天所受的,死者生前还受过一次袭击,但是没有至死。”
“致命伤也在后脑勺?”
乔师师问。
苏婉知道她想问什么,边脱白手套边说:“嗯,和周世阳头上的伤痕很像,看伤口状况和发力的方向,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
提起周世阳,乔师师连忙挽住她的胳膊转向一边,背对着不远处正和赵峰说话的周渠良。
“小点声儿。”
“怎么了?”
苏婉小声问。
乔师师向身后使眼色:“他是周世阳的哥哥。”
苏婉还没见过周渠良,闻言连忙认真的回头看。
乔师师抱着护食儿的心理捂她的眼睛:“别看了别看了,总之在结案之前,别在他面前乱说。”
赵峰回来接尸体,还带回了一个算不得噩耗的坏消息。
“傅队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乔师师一听,立刻就要赶往医院,走之前站在周渠良面前说:“今天晚上谢谢你,也谢谢水饺。”说着忽然咬住下唇,在赵峰等一众大老爷们惊世骇俗的注视下,竟然稍作扭捏状,抬起一双艳光四射的桃花眼含羞带怯的看着周渠良,说:“那——我走了?”
周渠良点头,微笑:“再见。”
临走,她才想起还穿着周渠良的外套,于是要脱下来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