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来,检查站引起的冲突似乎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不过即使是以几百人的兵力包围了看上去好像只有十几人的对方,但八十军也不再敢贸然发动进攻。
对方火力猛、枪法准、隐蔽好,轻机枪至少有七八挺(八十军把冲锋枪误认为是轻机枪),只打了这么一会儿先前那个连就伤亡了三十余人,余下的人只顾盲目放枪,连头都不敢轻易抬起。
从没有见过装备这么好和这么能打的武装,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到天黑或援兵带着重武器过来。
二一六师押车的一个班有十二人,除去走掉了的那辆车和在汽车上中弹死去的一名士兵,剩下的含一个排长、一个管理员、十名正副驾驶员在内还有二十三人,共有轻机枪一挺、冲锋枪七支(每辆汽车的副驾驶员配有一支)、半自动步枪八支、手枪七支(每辆车的正驾驶员配有一支)、枪榴弹发射器两具,其火力绝非一般。
枪声刚一稀落下来,就听检查站那边就有人躲在汽车后面喊道:“我们是十二集团军新一军二一六师的。你们是哪部分的?为甚要袭击我们?叫你们长官出来说话!”
兼任连长的副营长和另外两个连长一听,“坏了!怎么打到新一军头上了?”
前几天新一军一队接一队的坦克和汽车一直过了整整半夜,扰得八十军这些官兵睡不着,可都是爬起来远远看到了的。
见对方没有再射击,两个连长赶紧从两侧猫着腰跑到了副营长面前。
“是谁先开的枪?”副营长问道。
跟着营长最先来到的那名连长苦着脸道:“是我们先开的枪。弟兄们见有一辆汽车要跑,就先动了手。不过是检查站的人先报的信,说是检查站被共产党袭击了。就是他,报信的就是那个家伙!”
副营长喝道:“害死我们了!把他给我抓起来!”
接着副营长又朝远处喊道:“新一军的弟兄们,我们不会进攻,你们也不要开枪,让我们先把死伤的弟兄抬下来。我这就去向团部报告,你们也赶紧去向你们的长官报告!”
“他们已经开走了一辆车了,估计他们的大队很快就会坐汽车过来,我们还是先撤吧!”那个连长心有余悸的建议道。
“不行,我们不能打也不能撤。不然上峰追究起来我们就等着被查办吧!我回去打电话,再看看营长怎么样了?你们在这里稳住。”
副营长自有他的主意,前面的事与他没关系,但后面如果处置不当,一切后果就全要有他来负责了。
八十军不进攻,二一六师的官兵更不会扩大事端了,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等待各自的上司到来。
经过改造后的西安至延安的公路路况不错,一个多小时后,二一六师的一名营长带着一个连便乘车赶到了检查站以北三百多米处。部队一跳下车立刻将几门迫击炮架上,其余的一百余官兵以战斗队形迅速展开,将八十军的那个营反包围了起来。
一个连敢包围一个营,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看到扬起来的迫击炮管和那些装备精良、气势汹汹的新一军士兵,八十军的官兵动都不敢动一下,全都死死的趴在了地上,心里祈祷着长官能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八十军的一个团长骑着马带着几百人终于赶来了。
随后双方商定以检查站为界,各自都把兵都撤到了一边。
几个小时之后,二一六师的副师长和政训处长、军法处长、供给处长,第十战区、八十军、军统西安检查处的有关人员人也相继赶到了。
幸亏没有再打起来!
这是西安方向过来的人在了解了初步情况后的首先冒出来的念头。
先不说别的,单是以二十几个人短促的战斗,就打死打伤了五十二人,自己仅在不备的情况下死伤各一人,就足以让人惊骇无比了!
陕西这边还在调查,谢昌云那里通过李一权的报告获悉了大致情况后,就已经怒不可遏了!
“传我的命令,第十二集团军、广西保安司令部、福建保安司令部、湘南保安司令部,立刻把所在地的军统交通检查站给我封了,人员全部关押!战区情报处和侦缉处立刻把长官部和省府的军统秘密人员抓起来。”
除了气愤之外,谢昌云更主要的是想借题发挥铲除一部分军统秘密人员,并试探一下蒋介石态度。
四战区各部和十二集团军接到命令立刻行动起来,几个小时之内有上千名军统人员被扣押,其中包括了军统秘密安插在四战区长官部和广东省府机关里的十三人。
戴笠闻讯大惊!连忙跑到蒋介石官邸,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蒋介石。
蒋介石铁青着个脸,向戴笠问道:“是不是因为洛川的事?你们调查的如何?”
在蒋介石面前戴笠不敢隐瞒,便把洛川检查站事件的初步调查结果如实向蒋介石做了汇报。
“荒唐!失察!懒惰!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赶紧向谢昌云说明道歉,等事情不可收拾了才知道来找我?”蒋介石拍着桌子一通怒吼。
戴笠一额头的汗也不敢擦,双腿笔直、上身微躬的道:“报告校长,学生确实荒唐、失察、懒惰。请校长处罚!”
戴笠就是这点好,在蒋介石面前一不说假话、二不找理由、三是百分之百的听命,所以也压过了众多黄埔学长被蒋介石所信任。
当然除此之外,也不能不承认戴笠对情报工作十分狂热和执著,并有很高的天分。
蒋介石怒气平息了一些之后便问道:“除了四战区以外,你们其他地方的情报系统有损失没有?”
戴笠道:“没有。四战区也只是限于重要机关,其他的人都没有动。”
蒋介石道:“那是昌云不想跟你彻底翻脸。昌云做事如打仗,不动则已,只要一动就必须把主动权抓在手里,然后或进或退、张弛有度。你和昌云比,你觉得你能斗得过他吗?他抓了你的人,你敢不敢去抓他的人?”
没等戴笠回答,蒋介石又接着道:“除了对付共产党之外,你做的事情他都能做,可是他做的事情你就做不到了。该舍的就要舍,该做的还要继续做,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了。昌云那里我会和他谈谈的。”
戴笠诺诺退下,回到自己在曾家岩的公馆之后,按照蒋介石的指点左思右想了一阵,也觉得除了以极端手段对付谢昌云之外,他确实没有任何可以与之抗衡的地方。
但那个极端手段在戴笠脑袋里也只是一闪而以,甚至都不敢细想。
对谢昌云在抗战中举足轻重的作用戴笠十分清楚。
虽然新一军在洛川检查站事件中并非没有责任,连鸣枪示警的过程都省略了,一开枪就是杀人,完全如同在战场上一样。
几十条人命摆在那里,新一军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但如果要深究下去,其他事都好说,唯独军统堵截扣押赴延安学生一事决不可闹大,虽然有限制异党活动的法案,但学生并非就是共产党,这个无论如何拿不到台面上来,否则还不知会有多少有名望的人跑到委员长那里吵闹!
此外各战区有权督查军纪。各地那些交通检查站有几个屁股是绝对干净的?如认真查办起来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这件事只能赔礼道歉、大事化小、低调处理。
不过自己虽然权利很大,但公开的只是一个军统局副局长、铨叙上校加少将衔,是不敢与谢昌云直接对话的。
军统局局长是由现任的侍从室一处主任贺耀祖兼任,戴笠只好请他来出面了。
另外胡宗南和戴笠是多年至交,他手下的八十军又是当时一方,于是戴笠又坐飞机赶往西安,与胡宗南进行了面谈。
第十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那里戴笠也有一番活动。
蒋鼎文倒无所谓,八十军也好、新一军二一六师也好,目前都隶属于第十战区,只要这两个当事双方不闹,他也乐得图个息事宁人。
可胡宗南一开始却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虽然自己这方因先开枪打死了人而背理,但新一军下手也太狠了!如不要求加以严厉惩处,自己今后在下属中的威信何存?
另外,对军事委员会关于换装了新式装备的部队不得进入与陕甘宁接壤地区的特别规定,胡宗南对谢昌云也多有怨气。
所以按胡宗南的想法,至少二一六师当事的两个军官必须执行枪决。
戴笠一听就急了!赶紧把校长的训话和其中涉及的深层厉害关系细细讲给了胡宗南听。
在戴笠的劝说下,胡宗南把要求降低到了将两名军官判刑、并对赔偿死伤人员给以一次性抚恤赔偿。
军统局也做出了对侮辱妇女的洛川交通检查站站长(已死亡)予以开除军籍的处罚,对敲诈物资和谎报情况的两名检查站人员予以枪决的决定。
下面就要看谢昌云和新一军如何回应了!
然而谢昌云提出的处理办法,却让所有关注这一事件的人掉了一地的眼球。
“新一军军长李一权、自以下二一六师师长、团长、营长、连长五人,因约束部下不力,各予降一级军衔的处罚,其他人免予追究;四战区代理司令长官谢昌云负有关联责任,向军事委员会自请免去代理司令长官一职、仍任战区副司令长官;八十军首先开枪的责任人予以判刑;新一军和八十军各自赔偿对方死伤人员一次性抚恤金;因部队补充被延误,军统局和八十军象征性付给二一六师赔偿金二千元。”
“这这”蒋鼎文、胡宗南、戴笠等看了后都不知如何表态是好了!
明摆着是护短,可是别人敢用上将、中将、少将的职务和军衔来争这口气,远比枪毙两个小军官的处罚要重得多。
虽然军事委员会十有八九不会同意,但换做自己肯定连提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也决不能完全同意这个条件。事情都讲究对等,如果谢昌云把意见报到了军事委员会,自己等人再没有个相应的自请处分的表示怎么能说得过去?
于是蒋鼎文和贺耀祖又请出陈济棠、陈诚、孙蔚如等一道轮番做谢昌云的工作,好歹让他同意把内部的处罚改为了对团、营、连长和当事的管理员、排长,各予以降低一级军衔的处分。
谢昌云所提其他要求和军统局的处罚依旧执行。
谢昌云随即下令释放了所有在押军统人员,并给军统局提供了一批只准用于敌占区情报活动的价值五十万元的进口谍报器材。
对军统在抗战中所发挥的积极作用,谢昌云还是要给予支持和利用的。
一件本可以闹得轰轰烈烈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处理了,所有有关报道都以涉及军事机密为由被封杀。
但暗自的流传却无法控制,以至于很快发展到了多个版本。
其中“中尉当场枪毙色棍军统少校”、“新一军以一当百对抗八十军”、“谢昌云摔帽怒抓军统”等情节,最为人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
在这次角逐中谢昌云有得有失。
他以其敢为下级军官和士兵担待责任而更进一步树立了在部下中的威望,同时也检验了福建广西等新纳入四战区的地方对他的命令的执行程度。
谢昌云名字也在军统内部“谈虎变色”。
但另一个方面,谢昌云也因敢向蒋介石集团的核心组织挑战,从而引起了蒋介石对他的进一步防范。
不过,倚重、利用和拉拢,还是蒋介石对谢昌云所采取的基本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