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历208年冬,天青城外长外亭上与友人相会,友人是柳州城里大户。”
夏极捧着唐烛的资料,静静读出这一段。
大周历208年,正是刚刚过去的一年。
冬,正是他们五人去往关外小镇与西夏年轻一代比武的时候。
天青城,距离柳州城,九十八点六五公里。
他的地图学也是满级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当初唐元在袭击他之后,所去的地方就是柳州城,也正是在柳州城他与烛龙互布疑阵,凌空对了一手。
“证据又多了一个,但还不够。”
夏极想了想,他彻底放弃了去观察“唐烛做什么”,而只是把“唐烛出现的地点”在地图上慢慢勾画出来,然后在每个地点上写上时间,再运用箭头按照先后顺序进行了一笔勾勒。
静静观察了片刻。
他直接去掉了几个极可能是故布疑阵的信息。
忽略了内里的地点。
剩下的地点...
就如一个圈。
那圈囊括着巴蜀,还有巴蜀东北方向的王都天阙周围,以及沧山城,蝗灾发生之处,统统都被画在了其中。
夏极露出了微笑。
略作思索,他直接接管了唐元的躯体,然后迅速落笔又写了一句话:
去年冬天,唐烛所有所在,以及时间。
你的所有所在,以及时间。
刹那。
唐元醒了过来,他看到自己面前又多了一行字,不禁露出苦笑,但他已经适应了。
于是便慢慢思索起来,然后开始落笔,将他所知晓的全部慢慢写来。
新的轨迹又产生了。
好似拼图更完整了,但依然迷雾重重。
夏极看了片刻。
再闭目,思索了一番自己与烛龙分别对弈的过程,假想着画了一个箭头。
然后,夏极打开了第二份资料。
这份资料其余唐门弟子的。
他飞快翻阅,试图从中寻找到“这名弟子与烛龙的接触”...
没有。
继续翻第三份资料。
有一处。
夏极填下时间,地点,继续翻第四份资料。
红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变态的分析法,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地图上画满了箭头、符号,如果外人看来完全是鬼画符,但那位年轻而神秘的主上却在静静思索。
红云非常默契地又去取了一部分。
以夏极的权限,他完全有资格一次性取这么多资料。
只是每一个资料记载的事迹都冗长无比,这是由诸多风媒,糅杂了风闻、记录、谣传等等集合而成的信息。
而要从这些信息里提取出关键,再整合分析,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
...
夏极做着这些的时候。
遥远的彼方。
那黑影面前也摊放着地图。
也堆叠着信息。
也同样在勾勒着,计算着。
但他的工作显然更难,因为夏极可以通过“因刑部右侍郎韩成死去,而引发的圣会内部骚动的逃跑之人”进行轨迹的勾画,推测。
而他却根本无从着手。
他忽然发现夏极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纨绔。
游山玩水就是真的游山玩水,只不过会玩到即便风媒也无法找到信息,只是留了一句“深入某某大山,多少多少日而出”这样的话。
他的一切都正常到了极致...
他的修炼根本无迹可寻...
除了发生那些事情的时候,他刚好或是在场,或是在附近,或是消失无踪。
“难道他也是仙人下凡?”
黑影忍不住感慨了句,“不会的...如果他是仙人,那就定然不会站在宁妃一侧。更不会和圣会作对。
那...难道真的不是他?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风流纨绔?而阴司站在夏宁身后,奉命去保护她的弟弟...
这样一个藏在阴影里,贴身保护夏极的绝强者,也完全说得过去。
不,这样似乎会非常非常合理。
只不过如此一来,夏宁的身份又彻底的陷入了迷雾中。”
黑影丢下笔,看着地图上那简简单单的轨迹,陷入了沉默。
他又试图去寻找阴司其他成员的信息,却发现所有人都如活在迷雾中一样,除了阎罗天子,剩余的摆渡魔僧,牛头马面,黑绳罗刹都似是横空出世一般,昙花一现,旋即又飞快的消失。
仿是惊鸿踏雪,根本无迹可寻。
...
...
大隐隐于市。
说的就是只展露一点实力。
这是对于人。
神秘幕后的组织。
说的是势力。
在世上留下的痕迹越少,就越是无法被人察觉。
当两个藏在幕后的人开始对决的时候。
而这两人若又都是天纵奇才...
那么,剩下的并不是看谁的能力更强,而是看谁的队友更傻,谁在世间留下的痕迹最多。
圣会庞大,许多圣会成员都有着明面的身份,这些明面的身份里藏着暗中的行动轨迹,只是这些轨迹却藏在浩大繁杂的风云阁信息里,需要权限,也需要代价才能翻看。
夏极无需看那么多,对于“右侍郎韩成死后被白虎刑堂追捕的人”,“投诚的人”,“他知道的人”,这些人在某些特殊时段的轨迹只要勾勒出来,就会出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
比如,他看到这些人的信息在某些地方中断了。
这些中断的点勾勒起来,会形成一股“趋势”。
他看到这些人虽然逃亡的方向各异,但综合起来,却又是一股“趋势”。
这些势隐约都导向西南。
红云已经不在画舫里了。
少年散发,站在窗前,眼前勾勒出纵横交错的网,这些网被越缩越简洁,直到化作了一点明确的标记,直点在唐门所在区域。
“兔鼠麋鹿,苍狼狮虎,皆有痕迹,烛龙,没多久,我就要去才子游川了...你再不来,我就真的抓到你了。
早在你要杀我,要杀夏宁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
如果你真的如我所料,那么现在看着我精心准备好的那些资料...想必会很痛苦吧?
烛龙...”
夏极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酒水散发出冷冽葡萄的味道,在五指之间的小小杯盏里,倒映出湖上的整个穹苍。
...
...
“这阎罗,这阴司,这夏极,怎么行踪轨迹如此正常。
这夏极怎么会草包到这种地步?
他的关系怎么会简单到这种程度?
厮混在女人堆里,先后经历两代花魁,常喜在七名头牌闺房里入眠,随兴所至游览山川大泽...
因为夏宁缘故,他所到之处也无人敢招惹...
就是这么简单的生活。
甚至没有半点与他人争斗过的记录?
在以武兴国的大周,居然没有半点争斗?
倒是这七名头牌里,有好几位都有些意思,除了那位年红妆,还有忽然消失在东海方向的安小梦,再前一代的四名头牌中,也有两人有些看不清摸不准的背景...
但这些人身份驳杂,与阴司轨迹完全错开,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夏极此人,正常无比,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蒙荫在宠妃的影响下,贪图享乐,不学无术。
除了...
他总是那么巧的出现在关键的现场。”
黑影丢开手中笔,闭目,开始继续的拨动掌心那“叮叮当当”脆响着的小玩意。
不知为何,他忽然心底生出了一种奇异的钦佩。
假如这夏极真的是那阎罗天子,他居然承受着“王都的大草包”这样的名声,嘻嘻哈哈过了这么久,当真是一位令他都要心生折服的人杰。
可惜...
他应该不是。
阎罗天子,应该是夏宁派出暗中保护这位的存在吧。
...
这一局,落子庙算,夏极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