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儿?”三番两次的,再田婆子是田氏的娘,锦绣也不愿意再给脸了,只冲着一旁有些惊慌的苏氏问去。
“歇,歇着呢。”苏氏知道这闺女向来护着田氏,不敢叫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讷讷地说道。
一旁的田婆子还有那个女孩儿,也只飞快地点头,那女孩儿还低声道,“不也没事儿么。”
“娘是自己说,还是我与大哥去问?”锦绣懒得废话,只站在屋里,冷冷地问道。
她的目光陌生的厉害,叫苏氏竟觉得心里头发凉,不知怎么就害怕的很,也恐若是锦绣从旁人嘴里问出些什么来,倒叫她俩的母女情分也生了嫌隙,只好看了脸上微变的田婆子一眼,方小声说,“你嫂子有了。”见锦绣一怔,之后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喜意,心里害怕的不行,只绞着手指说道,“这不前儿个,一不小心,险些小产了,如今正养胎呢。”
“小产?”锦绣脸色一变,便觉出了几分不对来,冷笑道,“家里头如今两个丫头服侍,什么事儿能叫我嫂子小产?可是,”她顿了顿,冷冷地问道,“娘又给大哥安排丫头了?”这样儿的事儿,苏氏绝对干得出来!
“不不不……”苏氏如今只拿田氏供着了,哪里敢这么干,急忙撇清自己道,“是你婶子,一不小心推了你嫂子一把,叫她撞桌子上了,”见锦绣气得脸色发白,急忙安抚道,“请了大夫来看了,并无事的,你也别担心。”
“谁叫姐姐不肯把那块绸缎料子给我做衣裳!”那女孩儿就在田婆子呵斥中不快地说道。
“感情你在我家,竟充起小姐的款儿,连我嫂子都不放在眼里了。”锦绣对田婆子一直客气,就是看在田氏这些年一直在家里服侍母亲兄长,操持劳累,如今见这田婆子竟然这样祸害她,只浑身发抖,听了这女孩儿的话,便冷笑道,“你是哪个台盘上的人,有脸在这里说话!看在嫂子的份儿上,我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天仙儿,自己有脸呢?!”
“绣儿啊。”见锦绣说得这样难听,那女孩儿已扑到了田婆子的怀里哭闹了,苏氏便扎着手有些无措地说道,“别,别伤了亲家的脸面。”
“谁跟她是亲家!”锦绣扬声道,“有这么祸害别人家媳妇的没有?!”见苏氏畏怯,她也素知苏氏是个没主意的人,没心思与她废话,只冷冷地说道,“告诉你们!我嫂子金贵着呢,别说是有了胎,便是没有,一根汗毛掉了你们也赔不起!”又与苏氏冷道,“这家人这么祸害嫂子,娘竟然还能将她们奉之上座?当初是谁盼着孙子盼得病起来,如今竟全忘了不成?!”
“那,那我也……”苏氏小声说道。
“这样的人,下回来只打出去就是,娘如何能叫她上门!”锦绣喘了一口气,方对着愤愤不已的田婆子冷道,“马上滚,咱家不招待你。”
“我教训我的女儿,姑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田婆子便唾了一口道,“真以为自己风光了,便真是个凤凰了?”
“凤不凤凰的婶子管不着,只是,”锦绣淡淡地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嫂子嫁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与婶子有什么相干?婶子来我家里欺负人,是不是有点儿不将苏家放在眼里?”见田婆子还要说话,她只扬声道,“婶子再与我说一句试试!我不是个好性儿的,索性大家撕破了脸,谁也别想好看!”
“你!”想到锦绣认得不少贵人,田婆子只恨得不行,却不敢真与她撕破了脸,只暗暗地下决心也将最小的,长得最好看的这个闺女也送到大户人家去当丫头,风光了再回来踩这目中无人的丫头一脚,这才恨恨起身,与不知所措的苏氏说道,“罢罢罢!你家的姑娘我们是惹不起的,以后再不敢登门就是。”
“别……”苏氏伸手,却被锦绣一把打落,后者只冷笑道,“也请婶子记住今儿的话,以后别没脸呢!”
田婆子只气得肝儿疼,又见锦绣带来的婆子小丫头正在探头探脑,显然若是自己动一动,这些人就要上来跟自己对练一把,心知不敌,只哼了一声,便要拉着闺女回家,冷不丁就被锦绣一把拦住,侧头一看,就见锦绣狠狠地将闺女头上的金钗拽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我嫂子的东西,你也配戴!”
“娘啊。”小门小户,若是有根金簪子就很稀罕的,更何况锦绣向来看重田氏,送她的都是大太太给她打的精巧的首饰,别说这镇上,寻常在京里也只高门大户才能见,这女孩儿戴着这金钗不知叫多少女孩儿羡慕过,此时叫锦绣夺了,只哭着拽田婆子的手。
“脏了,谁稀罕!”锦绣看都不看这两人一眼,只夺了金钗,便往窗外一掷。
外头自有苏家的丫头兴高采烈地捡了去自己留了。
“好啊,这就是亲家!”田婆子这才知道平日里笑眯眯的锦绣是这样厉害,觉得还是苏氏可欺,便指着苏氏厉声道,“亲家就这样看着她作践我们。”
“作践的就是你!”锦绣不耐地说道,“什么东西!看在嫂子的脸上拿你当回事儿,你以为你是谁呢。在我的面前,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的,走人!要不信不信,我叫人轰你们滚蛋!”她只冷笑道,“你也别哄我,在这镇里我的名声怎样,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我也不是好欺的,叫我知道这镇上有我,有我家一句恶言,”她眼中一眯,露出了一丝厉色,“你信不信我一封手书,叫你们全家都去衙门住几天!”
田婆子这种人,向来欺软怕硬,先时还想着回去好好儿地毁毁这死丫头的名声,然而听到锦绣竟然这么狠毒,又想到这些年,确实有官宦家的奶奶来寻过她,便觉得害怕了起来,咬着牙看了锦绣一眼,便抓着哭哭啼啼的闺女走了。
“绣儿啊。”苏氏也没有见过锦绣这样狠戾的一面,竟觉得吓傻了。
“我已忍了许久,如今实在恶心这家。”这么个婆子,锦绣也懒得费心收拾,以势压人地将她轰走,这才冷眼看着忐忑的苏氏,慢慢地说道,“这些年,娘做的事儿,一件一件叫我心寒。”因已与湛功有了约定,她知道自己也是要嫁人了,此时便只想一吐为快,坐在了苏氏的面前,直直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道,“在娘的心里,我算什么?”
“你自然是我的好闺女。”锦绣的表情叫苏氏心颤,此时只哆嗦着说道。
“我一直都知道,娘的心里,我比不上两个哥哥,不然当初也不会独独卖了我。”锦绣疲惫地看着苏氏,见她目光游移,也不算多失望,只低声道,“从我回来,娘很高兴,也是真心对我好,我都知道,人哪,”她笑了笑,“都有个偏心的时候,娘爱我少些,我也不会怨恨谁。”
“绣儿啊,”叫锦绣说破了心事,苏氏目中便落下泪来,小声道,“我以后也要靠你两个哥哥的。”
“既然知道以后过日子指望哥哥,娘为何一出一出地不消停?”锦绣反问道,“非要闹得大哥与娘离心,娘才知道后悔?”她喃喃道,“莫非是因为嫂子老实,你就这样欺负她?”她见苏氏欲言又止,便淡淡地说道,“娘说是为我好,可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娘知道么?”
“是娘错了,”苏氏抹着眼泪说道,“以后绝不为难你嫂子了。”
“还有,”锦绣点了点头,突然一抬眼,冷声道,“我们府里的四爷,娘以后也别见了!”
“你,你怎么知道?”苏氏竟叫锦绣知道了此事,一时便慌起来,然而想到齐宣的人品相貌,文质彬彬,不由说道,“齐家四爷多好啊,人才又好,又愿意疼你,还想娶你做妻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见锦绣毫不动容,便可惜地说道,“错过了他,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与他不合适,”锦绣淡淡地说道,“若是娘还一意见他,岂不是在坏我的姻缘?以后我嫁了谁,谁心里不忌讳此事?竟叫我以后都完了!”
齐宣与湛功不同之处就在于,在湛家,湛功自己便可以为自己做主,况家里简单,又都不在意她的身份。可是齐宣不一样。当年的一场相遇,是感恩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锦绣不愿意想,也不能想。他再出息,头上都压着英国公府,英国公连做错了事情的五姑娘都能逐宗,袖手不管,那么一意娶个丫头的齐宣呢?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为爱痴狂的情种,只想寻一个对的人,愿意给她遮风挡雨,叫她能过简单的日子,不再为了诸事算计的男子好好过日子。
齐宣很好,可是生在那样复杂的大宅门里,锦绣只想想都觉得心累。
“他是个好人,可是却不是我想要的。”锦绣敛目说道。
“可是……”苏氏还是有些不舍。
“我只与娘说这最后一次,若是以后再叫我知道这样的事儿,母女的情分,也就完了。”锦绣起身,看着叫她的话冲击得魂不守舍的苏氏,慢慢地说道,“当初卖了我,就已经缘分断绝,如今不过勉强再续前缘,若是想看看我会不会无情,娘只折腾试试!”
说完了,见苏氏软软地伏在了床上,心里也觉得难受,然而却也知道,若是今日不这样与她说些狠戾的话,只怕她日后还要想不明白,只出了门,犹豫了片刻,叫跟着自己来的小丫头去炖一盅冰糖燕窝给苏氏补身子,这才吐出了一口恶气,往田氏的屋子去看望。
一进屋,就见田氏躺在床上,正翘首以待,锦绣便上去笑道,“嫂子是在等我?”
“我听丫头说上房吵起来了,就知道你该回来了。”田氏小心地动了动,见锦绣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腹部,便红着脸说道,“多谢妹妹了。”她低声道,“你哥哥当初知道了,只恨得厉害,往我娘家去了一回,也这样骂了我娘与妹妹,如今镇上竟有人说他冲撞岳母,不孝呢。可是,”她却笑了起来,抹着眼泪轻声道,“我也不怕妹妹知道我的心肠坏,你哥哥这样做了,我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心里快活。”
“别哭,别伤了眼睛。”锦绣就给她抹眼泪,却叫她按住了手,低声道,“我什么都能忍,只不能人别人害我的孩子。若不是我疼得厉害,不孝的那个就是我了。可是你哥哥护着我,我就觉得,这辈子有这么一个男人,愿意护着我,我,我就知足了。”
“嫂子以后儿女绕膝,好日子在后头呢。”锦绣微微犹豫了片刻,方说道,“实在不行,大哥嫂子就分家出去单过?”
“这怎么行。”田氏急忙掩住她的嘴说道,“娘含辛茹苦把你哥哥拉拔大,就算平日里有个磕碰,谁家不这样呢?若是分家,岂不是在娘的心里头捅刀子?”她轻声道,“况娘心不坏,平日里也知道心疼我的,我过得并不坏。”
“我只与嫂子这样说,若是以后嫂子吃苦,便来与我说。”锦绣真拿这样儿的圣母没辙,只笑道,“只是嫂子如今竟十分辛苦,若是丫头们忙不过来,就再买一个回来,咱们家虽不过是普通人家,却也不差这点钱,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才是。”
“你哥哥在外头寻摸呢,你只放心就是。”田氏便也笑道。
“嫂子也别太顺着娘,至于婶子,”锦绣微微犹豫后,方说道,“能这样不把嫂子放在心上,为何还要有所期待?”
“以后,只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吧。”田氏听了,慢慢地点头,把锦绣的话听了进去,微笑着将手覆在了小腹上。
之后的几日,锦绣便住在了家里。
苏志这一回下场,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不过是在房里温故知新罢了。许是锦绣的话叫苏氏记在了心里,一时家里竟极太平。几日后苏志便自己坐了车往城里去,余下的几日锦绣只觉得心里慌得不行,然而见苏志回来,虽面无人色,双目无神,脸上却带着笑容,便知他大约考得不赖,由着他回屋睡了整整一天,方才请他出来相问,果然看他的意思考得不错。
这样的情况,锦绣哪里还有心思回府里去,只多等了几日,等到了放榜,果然苏志中了举,一时阖家欢喜,苏氏萎靡的精神也好了起来,便与锦绣商量着趁着此时,给苏志订一门亲,到底叫苏志与锦绣推了,便觉得可惜,只叹道,“镇上王员外家特地使人提亲,那可是镇上的大户,拒了可惜呢。”
自苏志中举,家里的媒婆便上门不绝,只是苏志明年春闱,哪里有时间说这个,锦绣只推道,“等哥哥中了进士,未尝不会有比这还好的,娘何必这样心急?”怕苏氏赖上,她只掩下了自己想求大太太帮忙相看女孩儿,还有陈留郡君之事,含糊地与苏氏推了,又与苏志道喜,这才觉得心里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又觉得出来的日子不短,方才预备回去。
只是这一日,她正在整理东西,就听到外头有极大的喧哗声,心中好奇往外一看,就正见着脸色端正的湛功,扶着他母亲徐氏的手下了车,前前后后不知多少的下人往她家里堆东西,之后,就见徐氏见了她,脸上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招呼道,“锦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