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麦被找到时, 李世民正在长孙无忌以及一些学士、法官议定律令。
那红漆桌木被李世民拍得啪啪响:“不行,再改!”
还得改?
一滴汗珠从长孙无忌额头留到鼻尖,整改律令, 他三天时间好好洗一次澡, 睡一场酣觉了,总觉得身上有股臭味,宫前, 扑了一层香粉。
“陛下,律令已宽减太多, 五十条绞刑皆改断右趾, 仍改下去, 臣怕那些恶徒对律令再无惧意。”
比如说, 盗墓判绞刑, 改成盗墓断右趾, 富贵人墓葬中埋的黄白之物数量,只要能挖出来一个墓,后半生就稳了!而付出的代价,仅是被抓到时断一根右脚脚趾!
定然有不少人了钱财,前仆后继去盗墓。
现在连断脚趾都要舍弃了?
“你们好好。”李世民道, “不一定要苛刻的肉刑才能让他们畏怕。正如半年前,朝堂有人冒犯山鬼, 山鬼罚他们每日轮一人祂烧火, 这惩罚看似极轻, 然而对于那些大臣而言,万分难堪。往后,他们再不敢对山鬼不敬了。”
李世民:“我们定刑是希望十恶不赦者以命相抵,其余犯人能够改过自新。我们要的是威慑, 而非使所有犯人都有殒命的危险。肉刑太不人道了。何况,犯人终身带着残疾,岂不是在告知他人,他犯过罪?除了让他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隐约的排挤,还有什么好处?”
甚至,不谈人情,只谈利益,一个断了脚趾的人去种地,一步疼一下,效率必然比完好的人慢。对于整个国而言,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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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有一法官提出建议:“以改断趾服劳役的流放。流放三千里,刑期三年。”
房玄龄听着就感觉牙酸。
既有伤害对方肉|体,又让人不敢犯罪,还能让罪犯大唐做贡献……这人真是人才啊,陛下才说要学山鬼,就这么快总结出“大臣烧火”精髓所在了。
“这就很不错。”李世民笔杆子敲了敲案沿,看人才的目光看着那法官,“你叫什么名儿?”
法官不卑不亢,“臣是蜀王府法曹参军裴弘献。”
长孙无忌凝目垂首,瞧着那裴弘献投下来的影子,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蜀王李恪,隋炀帝女杨妃之子,今年才八岁——该开始防着了。
“陛下。”长孙无忌拱手作礼,“裴法曹此前还驳过律令四十余条,字字珠玑。此表尚在刑部,还未上呈。”
李世民大喜。
他最近正苦于人才不够,之前问一位近臣最近有有人才推荐给他,那近臣还说有!
怎么有呢!这不就是有了!他时还指责那近臣,说天底下贤才多的是,不是有,而是你找。
看,眼皮底下不就有一个?
太好了,他不去山鬼那儿,看看能不能吃出一些人才了。
“快取来容朕一观。”
裴弘献怔在原地,愕然望向长孙无忌。情又是紧张又是无措。
他清楚,这相于长孙无忌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倘若陛下看中他的才能,他就能够高升了。
……
什么?
他这位国舅以前也不认识了啊。
随后,长孙无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侧头客客气气地对他微笑,仿佛很是气的一个人。
伸手都不打笑脸人,更别说长孙无忌帮扶了他。裴弘献便也回了个微笑。
长孙无忌笑容更深了。
现在蜀王李恪年幼,尚住在宫中,裴弘献能对他有多忠诚的感情?恐怕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打压人永远是最下乘的做法。给一根高枝,这人自然卯足劲往上爬,方设法脱离蜀王府。不需要他长孙无忌做什么手脚。
他是要贤臣的人!山鬼说的!他要青史留名,区区一个小法曹参军,哪里配让他弄脏名声。
裴弘献的上表很快到了李世民手里,李世民逐字逐句品读,如食佳肴,唇齿留香,眼中喜悦愈来愈胜,“好!”他即道:“裴弘献,朕命你参掌删改律令,与中书令房乔参照《开皇律》,在《武德律》的基础上,重新修订刑律。”
房乔,字玄龄。裴弘献看去,房玄龄也友善地对他点了点头,裴弘献脸面红得像烧烫的铁锅那般,匆匆回礼,随后语气激『荡』:“谢陛下厚爱,臣领命!”
他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方能对得起陛下长孙的知遇之恩!
便在这时,有宫人来,站到李世民身边,低声:“陛下,找到了一片野生的莜麦地,对比过了,与山鬼给予的莜麦长得一模一样。”
“哈哈哈!”着一众大臣的面,李世民朗声笑出来,“诸卿!漠南纳入中原版图矣!”
这些臣子有人并未去过滋味楼,听到此,满头雾水。
宫人端着托盘过来,上面躺了好几束圆锥模样的穗。李世民将其轻轻托起,“你们看!”
裴弘献诧异:“新粮?”
李世民简单粗暴地说出重点:“能在漠南种的新粮——莜麦,亩产在半石到一石之间!”
那些第一次听说此事的大臣们全愣了。
这个亩产听起来很少,但,那是在漠南种的!别的粮食办法在低温少雨还是沙土地质的漠南种植。
少顷,大理寺少卿戴胄深吸一口气,问:“陛下莫不是已经种出来一亩地,才知晓亩产?”
“尚未。亩产是山鬼所言。”李世民压抑着激动,试图平稳的语气说出来,“亩产半石,只要每人分十二亩地,足够一个壮丁一年的口粮!”
戴胄:“如此,臣斗胆,请陛下命屯监于漠南先种植此物一亩地,知其习『性』,种法,播量,亩产……诸如此类,待明年,再考虑是否将其大肆种植。”
李世民赞同此,便将尚书省工部屯田司的屯田郎中召来,言自己要在漠南屯田,命其出政令。
屯田郎中正管京畿以外的屯田,闻言领旨。
待李世民这边下旨结束,屯田郎中正要退下,刚抬头就现自己被一群同僚团团围住了。
屯田郎中:“?”
戴胄试探着问:“你怕得罪人吗?”
屯田郎中:“??”
这……着陛下的面,我也不好说怕啊。
屯田郎中挤出一个笑脸,“不怕。”
戴胄:“我知道你们手头有各屯主的名册,记载了他们每年屯中的收成,你从中挑出一个收成最高,最打理农事的屯主,将他调去漠南。”
屯田郎中:“……”
这还真是得罪人的『操』作,漠南那是什么破地方?你给百姓在那边免费送一百亩地,他们都不乐意迁移过去!
有一大臣殷殷切切围着他叮嘱:“这不是什么恶事,倘若莜麦真的能种在漠南,使突厥人从放牧变耕种,此事足以流芳千古。切记让那位同僚谨慎对待。”
又有大臣道:“万万不使陛下力白费,山鬼思诡谲,这一次求得了莜麦,若将其种废了,或是找不到种植的法门,再去求山鬼,说不准就被拒绝了。”
屯田郎中中悚然。
这事他假如办砸了,那真的是千古罪人。
长孙无忌不管屯田郎中的压力,只是感慨:“以往无人能彻底降服漠南,从贞观起,此地该是华夏的疆土了!”
异族比起游牧,他们也更种地啊!
你以的游牧:天蓝草青,异族躺在草原上看着牛羊吃草,脸上带着满足幸福的笑容。
际上的游牧:今年部落人多,留的粮食不够过冬,去中原抢粮食,要是拼杀过程中部落里能多死一些人就好了。
而相比起不太稳定的游牧来说,种地活下来的几率更大。
李世民望向屯田郎中,语重长:“你明白吗?”
屯田郎中只觉得有担子“砰——”地往肩上一砸,沉得让他要龇牙咧嘴。
“臣明白。”
一定要好好挑人,挑的人不好,把漠南那边搞砸了,他也得跟着漠南一起被搞砸。
小朝结束,群臣退去,李世民从柜子里取出来自己珍藏的舆图,『摸』着上面原先属于东突厥的地盘,偌大漠南,现在属于大唐了!
“能种地就能建城,能建城,漠南就能成大唐的‘道’!第十一道,漠南道!”
外人在殿内,李世民便『摸』着地图上面漠南部分,两眼放光,“这么大一块地,种满粮食,能养活我大唐多少黎明百姓!”
我的,我的,这些地盘都是我的!
扑通——扑通——
李世民无法平稳跳,情绪亢奋下,他扬鞭驾马就往滋味楼去。
这样的功绩,只让大臣们知道有什么意思,神明也要分享他的喜悦!
往后,漠南就是华夏的疆土了!
“我征服了漠南!”
李世民兴致勃勃地把功绩摆到神只面前,“虽然还需要屯监先试着在漠南培养一亩地莜麦看看效,东突厥人先短暂放牧一年。但是,等到明年,这四十万突厥人,除去服劳役的一部分,余下的,都要给我种田!”
“放牧?”山鬼听得饶有兴致,此时也顺口提出自己的法,“何必放牧?明年要让他们囤田了,今年何不让他们干劳役在漠南起城池?”
正好,今年起好城,明年就围着城种地!
李世民立刻一口气喝完手里的茶,“好主意!”
李世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让人把居住在长安的蓝突厥——突厥对于他们上层贵族的称呼——叫来滋味楼,摆了好几大桌酒席。
颉利汗称病来,领着其他突厥人前来的是他侄子突利汗。那双灰『色』的眼珠子里装满了害怕,应是学过一些中原化,来的时候频频看向李世民所佩玉玦,生怕他也像鸿门宴里范增要杀刘邦那样,举起玉玦,就有将士冲来把他按倒杀了。
李世民『露』出蔼的微笑,“突利啊,不要这么见外,我们还是结拜兄弟呢。来,坐。”
突利汗:“……”
什么兄弟,需要时杀你全,抢你地盘的兄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