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和一丛灌木从外面来看,本是看不出任何光景,然而一支粗糙的珠花露在外头,泄露了里面人藏身的踪迹。
四臧上前低声示意,“世子,要不要我……”
谢狰玉弯身摁住猫的脖子,把围着他打转的团圆儿揪着脖肉,提起来打量,眼神瞥着胭雪的位置,似笑非笑,煞是恐怖的有意无意的说他的猫:“打哪儿来的,又带了什么玩意回来。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胭雪捂住嘴,大难临头不过如此,她可以预见有只手将要从旁边伸过来,倏地就要将她拽出去。
“谢狰玉。”
胭雪睁大双眸,能这般不客气的不喊“世子”而喊他名字的,唯有与谢狰玉有过节的谢修宜了。
“父亲既已做主发话,你什么时候将人还回来。”
果然是谢修宜的声音,胭雪听见脚步声,这时却不敢探头出去,只是疑惑谢修宜说的还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指的是她?
若是谢修宜请了王爷做主,把她要过去,那就太好了,胭雪暗自以为是这样。
谢狰玉将手中的猫改拎为抱,不易察觉的扫过左边的树影,那只冒头的珠花已经缩了回去。
他勾了勾唇,乌黑冷然的眼珠露出兴味,引起赶在他身后过来问话的谢修宜的警惕。
按照以往与谢狰玉打交道的数次回合,他已经知道一旦他露出这副让人汗毛竖起的神情,就代表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谢修宜压抑着不悦,沉声问:“难不成你又想反悔。”
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谢狰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谢修宜心中,他唯一命好的就是占了个嫡子的身份,才能获得太后和圣人的宠爱,在府里作威作福。
原本藏在树后缩回去的珠花没有冒头,主人的鞋履却露了出来,似乎是听了谢修宜的话,有些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谢狰玉皓齿微露,却给了谢修宜很不好的感觉,他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又转了回来,导致谢修宜也跟着逡巡一圈,却没发现异样。
“是啊……说不好,我是反悔了呢。”谢狰玉说话悠悠一顿,在谢修宜面色黑沉下,又缓缓道:“但是,若我心情好了,今晚就把人送过去也说不定。”
胭雪心情跟着谢狰玉的话,跌宕起伏,开始时焦急,心里有如装了一块大石,后来一阵欣喜,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谢修宜真的做到了,让谢狰玉把她送到他院子里?
她有些迫不及待,跟谢修宜一样,生怕谢狰玉那里又出幺蛾子。
谢修宜一锤定音道:“就今晚!”
胭雪心里也跟着说,就今晚,那院子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谢修宜的话让她宛如看到了逃出魔爪的希望。
谢狰玉十分会玩弄人心,他没有立刻答应谢修宜,只是冲他不屑的,像往日一般淡淡一笑,“那就看本世子心情好不好,若是不好,爱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他转身之际目无表情嘲讽的扫了一眼胭雪藏身的位置,蠢货,珠花和鞋都露出来了。
廊子里人都走了,胭雪本是想趁谢狰玉走后,出去和谢修宜见面,一想到他说的,有可能她今晚就能被送去谢修宜院里,便心中狂喜,什么话还是等今晚再说吧。
待人走光后,胭雪一路小跑,娇喘吁吁的回到下人住处,她出去不少时间了,荷鸢对她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胭雪对她故意挑刺说的话装作听不见,一身喜气洋洋的,颇为扎眼。
她满心期待着今晚就能如愿,只是傍晚时,四臧忽然来找她,胭雪尴尬的收敛满身的喜气,故作自然的扶了扶头上的珠花,又拍了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
娇声打探:“护卫大哥,世子找我什么事啊。”
四臧沉默,世子当真将这婢子玩弄在手心底,让他来时还特意吩咐该怎么回她。
胭雪发现对方用种她看不懂的眼神,仿佛是怜悯,看着她道:“好事。”
点上灯火的院里,尤其谢狰玉的屋子里,亮的甚是晃眼。
胭雪看见沐浴过后的谢狰玉坐在外面的榻上,慵懒的跟自己对弈,脚踩在那只肥壮的猫身上,团圆儿主动伸出肚子给他揉。
灯下玉郎,容颜清绝。
胭雪却注意不到那些,脑子里宛如有只手,在撩拨琴弦,铮铮作响,她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的满怀期待的再问一遍。
“世子方才说的……是要送奴婢去谢大人那吗。”
谢狰玉捻起一颗棋子,温柔而低沉的道:“你要这么想也无妨,左右段府还是会派人领你回去,是我的院子还是谢修宜的院子,倒也没什么不同。”
他甚至还心情愉悦的笑笑,说出来的话对胭雪无异于当头一棒。
她痴痴愣愣的连尊卑都不顾了,问:“段府领我回去,世子也要撵我走?”
四臧在旁皱眉想要提醒她注意分寸。
谢狰玉抬眸,看着脸色刷白的胭雪,淡淡的意有所指的道:“我说的话你还有什么不清楚,谢修宜在你这事上不依不饶,段府也向王府要人,我留你有何用。”
胭雪一颗心瞬间凉到头顶,打破了她来之前的一身喜气,在谢狰玉这里,听他说待会段府就会派人来接她回去时,震惊害怕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和白日里听见的不一样,原来不是被送去谢修宜的院子里,是要被撵回段府去。
胭雪可以想象到,自己回去段府,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刘氏怕是在她一回去,就会让人把她拎到她院子里去教训,教训的人里面必定有李婆子,胭雪打了个冷噤。
回想到了曾经因为不听话,在大冷天里被李婆子扒的只剩单衣丢进杂物房里三天三夜,饿的眼冒金星胃里酸水直吐。
这还是轻的,她要是再落到刘氏跟她那群手下手中,就不只是挨顿毒打那么简单,而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下场。
谢狰玉好半晌没听见声音,视线从棋盘上挪开,却见那自作聪明的贱婢扑通一声跪下,令人怜惜的啜泣声无不哀怨的响起。
胭雪与谢狰玉对视,眼里的泪珠子宛如脱线般滚到脸上,肝肠寸断的呜咽一声,“奴婢不想回去,求世子不要撵奴婢走,奴婢发誓心甘情愿在世子身边侍候,绝不敢有二心。”
她的哭腔细细的轻柔动人,仿佛段府对她来说如同是什么阿鼻地狱。
谢狰玉目光扫在她梨花带泪的脸庞上,运筹帷幄,什么事都好似掌握在他手中,却偏做苦恼的道:“那怎么办,谢修宜打定主意要替他未婚妻子把你讨回去,段府又不肯放人,我留你又有什么好处,你倒是说来听听。”
胭雪听懂了谢狰玉的暗示,可她也迷茫,自己对谢狰玉有什么用处。
她哭的眼皮通红,脸颊上沾着湿泪,哽咽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副身子,她因哭的伤心,肩头跟着颤了颤。
谢狰玉耐着性子等了她片刻,就听胭雪想破脑子,怯怯讨好道:“世子喜欢射箭,奴婢、奴婢可以给世子当靶子。”
谢狰玉翻了白眼。
屋外下人传话,当着胭雪的面说:“世子,段府来人了,大公子领人到门口了。”
胭雪如同听见什么索命的消息般,面上的恐惧肉眼可见,她一面摇头,一面扑腾到了谢狰玉的面前跪着,手抱住了他的小腿,“不要不要,奴婢不要回段府,世子,求您留下奴婢吧。”
她将谢狰玉的一双腿从团圆儿身上抢过来,极尽讨好卖乖,红着眼皮惹人怜爱的道:“奴婢也给世子暖暖。”
身上一轻的团圆儿受惊的爬起来,还处于震惊状态,谢狰玉又冷不丁碰到那团软乎乎的嫩豆腐,想收回腿,被胭雪抱的死死的,宛如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