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端详半天,从厨房倒了杯自来水过来。
杨嘉立也不嫌弃,从狗笼子的小开口处接过了这杯自来水,大口饮下。
他把杯子从小口处递出去,笑得爽朗:“谢谢你。”
王洋似乎被他这突然温暖的笑晃晕了,歪着脑袋皱着眉看了半天才把杯子拿回去,静静地坐在了沙发上,继续发呆,像个被玩坏了的,毫无生气的玩偶。
接下来的三天,杨嘉立有空没空就会叫王洋。
有的时候是要水喝,有的时候是要吃的,王洋能拿到的物资也不多,每次都是机器人似的倒自来水或者塞冷面包,就和喂养一条狗似的,机械而冷漠。
杨嘉立观察着王洋时好时坏的精神状态,默不作声。
第四天晚上,叶凡从外头回来,看起来情绪不大好,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漠然而冷肃,好想胸膛里堵着一股待发的恶气。
他吃了晚饭就捞过王洋的身体,把他带进卧室。
紧接着,隔着门听到卧室里响起碰撞声,王洋不堪痛苦的呜咽嚎叫混杂其中,在这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闷闷回响,有些疹人。
十一点,王洋披着衣服出来了。
杨嘉立借着黯淡的光,看到王洋的手腕上有勒痕,走路一瘤一拐,嘴唇还被咬破了,冒出点点血珠。
当王洋走到楼梯口,转头要去他的小卧室时,杨嘉立叫住了他:“你过来。”
王洋站住身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杨嘉立,去厨房倒了杯自来水,走到锁着杨嘉立的狗笼前,把自来水从小口递了进去。
杨嘉立在笼子里摇摇头,说:“我不是要喝水。”
王洋还没反应过来,杨嘉立就扯着他的衣角让他蹲了下来。
杨嘉立把自己还算干净的袖子蘸了水,仔仔细细地把王洋脸上的血痕擦干净了,又让王洋从别的地方拿了团棉球,按在了王洋的嘴唇上,说:“按一会儿,等一下就不出血了。”
王洋按着棉球,像是不明白杨嘉立这样做的用意,眼神怪异。
杨嘉立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受伤了,我帮你清理伤口,不然会发炎。”
王洋脑子似乎没转过这个弯来。
他直直盯着杨嘉立的双眼,好半天,沙哑地吐出一句:“你是仇人。”
杨嘉立镇定地摇摇头:“我不是你的仇人。你当年侮辱我妈妈,还间接对我发动网暴,后来你也遭报应了,我们的仇早就算是清了,我已经不恨你了。”
王洋很执拗:“凡哥是恩人,你是仇人。”
杨嘉立笑了笑,目光悄悄瞥了眼二楼紧闭的卧室门,把手伸到笼子外,帮王洋扣了披在身上的衣服的扣子,
更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会认为叶凡是你的恩人,我就是你的仇人呢。”
王洋目光微微放空:“我因为你,没饭吃,没地方住的时候,是凡哥收留我,给我饭吃,绐我床睡,他说他以后会对我更好,而且还把你抓来让我出气。”
杨嘉立笑了笑,并不急着反驳他。
他只是安静地把王洋的扣子扣好,带点可怜的语气,说:“每天被他逼着做那种事,很痛吧。他打你的时候,是不是很怕?”
王洋眼神一震,往后缩了缩,默默低下头。
杨嘉立不急着逼他开口,只是嘱咐他晚上被子盖好别着凉,跟他说了晚安。
接下来几天,杨嘉立总是趁着叶凡不在或是不注意,把王洋叫到身边,也不让他做什么,只是帮着他处理伤口,实在在笼子里没办法的,也会教王洋用什么药抹上才会不痛。
他一边处理,一边有意无意地跟王洋提起所谓的仇人恩人的话题。
王洋一开始还很笃定,可是越到后来,他看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整个屋子里只有杨嘉立会对他笑,会让他的伤口变得不那么疼,他的态度也慢慢摇动起来。
第八天下午,杨嘉立帮王洋抹他指挥着王洋从客厅里偷来的烫伤膏,叶凡早上心情不爽,往王洋手心灭了个烟头,血糊糊一个烫印儿。
王洋看着杨嘉立往他手心抹清凉的白药膏,说:“他是喜欢我的。他说以后会对我好。你虽然对我好,你还是仇人。”
杨嘉立轻笑,慢慢旋上烫伤膏的盖子,郑重地说:“他一点也不喜欢你。”
王洋似乎被杨嘉立这句话给激到了,眼睛突然瞪大:“说谎,你在说谎。”
杨嘉立摇头,底气十足毫不心虚,平静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会舍得他受伤,更不想看他陷入危险。他—点点的难过、伤心、痛苦,都会让你心里发揪。叶凡对你做出的行为,根本不是喜欢你的样子。”
王洋眼神呆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好像想反驳,失常如小孩的大脑又想不出反驳的论调。
杨嘉立把烫伤膏从笼子里递绐他,往四周看了眼,轻声说:“这样,你要是还执意相信他,那我们做个试验。晚上我和叶霆打电话,你听着。等叶凡回来逼你做那个事的时候,你抗拒他一次,说你很疼,今天不行,你再看看叶凡怎么对你。”
王洋没说话,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晚上九点,叶凡回到家。
吃完晚饭,他把手机丢进狗笼子里,不耐烦地说:“十分钟。”
叶霆和叶凡谈了条件,要退标,没问题,但是在此之前,他要每天和杨嘉立通个电话,确认他的安全,叶凡同意了。
杨嘉立看了蹲在笼子旁的王洋一眼,王洋呆滞的眼神正盯着他手里的手机。
电话接通,叶霆温柔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
如往常一般说了自己没问题以后,杨嘉立忽然变了语调,有些撒娇地说:“就是今天手不小心扭到了,关节很
疼,很难受。”
叶霆一听,马上就急了:“那怎么行,处理了吗?伤得重不重,叶凡有没有给你请医生看过?有药吗,涂了没有?叶凡!叶凡你给我听电话!”
最后叶凡被叫了过来,拿过手机阴着脸和那头的叶霆交涉半天,绷着脸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招来门口的保镖,让他去叫了个医生,替杨嘉立看了看手关节。
医生捏来捏去也没觉得手有什么事儿,杨嘉立就是说好疼。
医生最后没办法,开了几支万金油类的药膏,让杨嘉立给擦上了。
王洋蹲在旁边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听到叶霆几乎心疼坏了的语气,一直混沌的眼里,不知怎么的,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杨嘉立涂了药,躺在笼子里,看着叶凡带着王洋上楼。
灯黑了,杨嘉立闭上眼睛,耳朵敏锐地听着二楼的声响。
—开始,一切都还安静着。
之后,门内逐渐传来一点小小的声响,杨嘉立屏声敛气,一口气还没呼出,就听到门内突然砰一声什么东西被砸碎了,随后是更加剧烈残暴的敲击声。
门突然被打开了,卧室里的光亮冲了出来。
杨嘉立把闭着的眼皮挑开一条缝,看到一脸煞气残暴的叶凡掐着王洋的脖子,把他从屋子里弄了出来,按在栏杆上,两个人的身体甚至都还没分开。
王洋在尖叫,在哭嚎,他说:“我疼,我疼,好疼啊!”
叶凡一点也不理他,扭着他的头就往栏杆上砰地撞了一下,脱去了西装以后,他在房内粗鄙刻薄的本性暴露无遗:“教育你这么多天,突然又想反抗了?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王洋的头被迫在木栏杆上凿了几下,额角淌了血。
杨嘉立心惊肉跳。
他只知道叶凡残暴,但没想到在房里,能残暴到这个地步。
他再次往王洋的脸上看,只见王洋额角的血流进了眼睛,那双血红血红的双眼透出的神色,那瘦削惨白的脸上露出的神情,杨嘉立只觉得有些熟悉。
当初,他被叶霆用铐子拷住双腕,被逼张腿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样的神情。
那是一种,虚妄的信念和自尊被彻底击垮后的,惨烈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