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材很怕茗儿,连忙告饶道:“哎哟,小姐,我哪敢去看别人家的丫头?实话告诉你,我出去,是少爷有事情吩咐我,我这就得快点出门了。要不耽误了事,小姐你真要眼睁睁看少爷揍我么?”
两人虽然这么说着,却都知道,自打沂源回来之后,陆钧从来没有打过安材。陆茗见他那藏着掖着的样子,心生好奇,问道:“是什么事儿,你告诉我,要不然,我就不让你出去了。”
安材看天色渐晚,怕出门晚了,洛云轩的人多了,他走来走去,被人认出来,于是便小声道:“好好,我告诉你。少爷让我去洛云轩听说书的”
他话音刚落,茗儿马上高兴的拍手道:“我说呢,上次你回来,身上都是酒楼的酒香味儿,我早就想问问你了,你等着,我和你一块儿去!”
安材更着急了,拼命摇头道:“少爷吩咐了,小姐你不能出去,你就听话一回罢。”
陆茗把乌黑的眼珠一瞪,道:“敢教训我?!咦,安材,上次你偷偷躲在那边,偷看谁呢,偷看祁儿还是三房的秋韵?我还看你拾了块帕子藏起来了你等我去告诉娘”
安材确实是看着祁儿温柔可人,圆圆的脸一笑两个酒窝,就偷偷多看了两眼,上次拾了她的帕子也没舍得还她,这会儿被陆茗一说,马上跳起来对陆茗摆手,道:“小姐,姑奶奶,你别说啦,我带你去。”
这回陆茗长了记性,换了一身小厮的衣服,把头发像安材一样在头顶扎了个鬏,跟安材一起从后门溜出去了。安材一路嘱咐:“小姐,把头低着点儿,你瞧你雪白的脸,细皮嫩肉的,叫人稍微仔细一瞧就露馅儿了!”
陆茗虽然觉得安材说的也有道理,但她毕竟在家里闷了这么多日子,一出门来,到处看着新鲜,更别说是到了洛城街上,上次是要盯着常氏,什么也没看着,这次赶紧把四处的铺子都看了个遍,边看边道:“唉,我要是个男孩儿可就好了,天天都能出门,哪怕不做小姐都成,安材,咱们两个换换,你看行么?”
安材听着,根本吓得没敢搭话,到了洛云轩的门口,就把陆茗领了进去,四处寻着往日接待他们的伙计,找来找去也没找见,就往他先前常坐的那个位子走去。
谁知道他两人过去一看,那方桌边上已经坐了几个头带方巾,身穿直裰的年轻人。安材见了他们的打扮,不禁有些畏缩,拉着陆茗道:“小嗯,咱们坐这边上吧。”
陆茗秀眉一皱,刚想反对,安材赶紧小声提醒她道:“小姐啊,你别再多事了,找个靠门的地方听一会儿就赶紧走吧,这儿人多,乱哄哄的,我要是把你丢了,少爷就算把我打到屁股开花,也不顶事了!”
陆茗这会儿想起了上次自己惹的祸,只得撇了撇嘴,转身要走。可这时那几个书生其中一人听见他们两个背后说话,忽然转过身来,见了陆茗,目光一闪,道:“这两位小兄弟,怎么了,莫非你们也想坐在这里?”
陆茗见这人不过十八九岁,身穿一件雪青色杭绸夹纱直裰,眉目疏朗,风度翩翩,说话时带着淡淡笑意,气质和陆钧有点相似,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点头道:“对啊,我们本来是想坐这儿,可是你们坐了,我们只能换地方啦。”
和他同坐的几个读书人也都转过头,往这边看了过来,一开始见是两个小厮,都没有太过在意,后来有人看清了陆茗的长相,神情便有些微妙的变化,其中一人问那先开口的年轻人道:“怎么,思予想邀他们同坐?”
那年轻人回头与同伴低声说了几句,那几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打趣他道:“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又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我们就做一回好人罢。”
随后,几人纷纷起身,到旁边坐了,这桌边只剩了那叫“思予”的年轻人一个。他反倒对陆茗两人拱手一让,道:“二位若不嫌弃,就和陈某同坐如何?”
安材凑到陆茗耳旁小声道:“小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咱们还是不要理他。”
又道:“待会儿洛云轩的伙计来了,我让他给咱们再找个地方吧。”
陆茗转头道:“安材,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说着,陆茗回头学着那人的样子,也施了一礼,道:“好啊,既然你想邀我们同坐,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安材哪里敢坐,只是待陆茗坐了之后,小心地立在陆茗后面。那人见陆茗坐下了,脸上笑意更浓,对她道:“我姓陈,名礼文,思予是我的字,你称呼我的字就好。对了,我父亲在兖州府滋阳当差,我便随他到滋阳县学读书,听闻这洛陵出了个有名的说书先生”
他还没说完,就被陆茗笑着打断了,道:“我问你了吗,你就说这么多?你在哪里读书,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了这句之后,陆茗见那人也不气恼,便又是一笑,道:“我叫陆茗。我还小,没有取过字,你就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
那人见陆茗笑颜如花,不觉一愣,安材在后面咳嗽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然后,他便问起陆茗她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以何为生之类,陆茗有些照实答了,有的就胡编一通,那人却听得仔仔细细,一句也没落下。
两人说着,忽然台上几声锣响,原来是任怀容出场了。陈礼文不是第一次听,他见陆茗一脸疑惑,便一句句对她解释起来。这次任怀容说的还是下西厢,说到“念书的人最不该,半夜三更跳过粉墙。”陆茗忙问陈礼文道:“什么?这人跳墙,做什么去了?”
陈礼文这回也红了脸,道:“这个,我不知道。”
陆茗故意揶揄了他几句,道:“原来你也不懂,那你方才说的,到底对不对呢?”把陈礼文的脸说的通红,旁边与陈礼文同来的人在一旁低声笑着,有人道:“思予是大魏有名的神童,不想这回也认栽了!”
另一人道:“这书说的应景,你们看到最后一句‘关关雎鸠,见着了面,在河之洲配鸾凰’,他的脸怕是要更红了!”
这时候厅内一片寂静,这几人的说话声传到陆茗耳中,她听得半懂不懂,回头瞪了那几人一眼,他们方才静了下来。
安材在陆茗后面越发呆不住了,急中生智,凑过来对陆茗道:“有时候少爷下了社学,也和常少爷一起来听书,咱们是不是早点回去,不要和他们碰上。”
陆茗一听,吓了一跳,生怕待会儿被陆钧瞧见,急忙对陈礼文道:“我得走了,我有个在社学读书的哥哥,他下了学要是瞧见我,就得骂我。”
陈礼文忙道:“那你快些回去吧。你哥哥在社学读书?过两天有个文会,或许我还能见着他呢。”
陆茗也没细听陈礼文说了些什么,叫着安材,匆匆忙忙往外退去。只听外面乱七八糟一阵喧闹,不知道是哪个官差骑着高头大白马远远的往这边走着,却害得整个街上的人们都慌乱起来。
陆茗这一回出来看了不少新鲜事,见此情状,又问安材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那是哪个官老爷?”
安材一看,大惊失色,道:“小姐,快走吧,那、那是黄长义!”
陆茗哪里知道黄长义是谁,听了这话,正在纳闷,安材却顾不得了,拉上陆茗就跑。眼见街上百姓四处躲避,黄长义却高兴起来,把手中鞭子一挥,道:“哈哈,原来这洛城街上的人个个胆小如鼠,大伯还要怕他们报复,真是可笑!”说罢,他竟然命人策马跑在一旁,自己舞着鞭子,往那群逃跑的人里“啪”的甩去。陆茗看见了,大惊失色,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安材以为陆茗跑不动了,正要背上她快些避开。却被黄长义身边一个人眼尖瞧见了,对黄长义道:“少爷且慢,你看那边”
也是事有凑巧,今天陪着黄长义出来的,正是常跟在黄步宇身边,那天绑了陆茗的那个伙计。因为后来陆茗跑了,那栋宅子还着了火,他被黄步云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可他怎么也想不通,陆茗一个小丫头,怎么说逃就能逃了。他从那以后,一直四处留意,看能不能再寻到陆茗的下落,谁知这些日子来遍寻不见,竟然在洛云轩门口碰上了!
这边安材刚刚背了陆茗要往小巷子里拐,却听黄长义在马上喝道:“那边乱跑的是谁?!你们去把那两个奴才给我拦住!”
安材两脚一软,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奴仆拨开人群,拦在他们面前,道:“黄少爷叫你们站住,你们聋了吗?!”
这下子不光是安材,连陆茗也害怕了,但那两人把前路堵的结结实实,他们只好停了下来。
黄长义打马过来一瞧,安材看着有几分眼熟,他也不记得是谁家的小厮。安材旁边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虽然年纪还小,但一张脸长的娇美灵秀,如秋水般明澈动人的双眸,嫣红的嘴唇似花瓣一样,虽然穿着下人的衣服,但一眼看去艳似桃李,灿若朝霞。黄长义虽才十五,但他爹妻妾成群,在家里尽做些荒唐事,他耳闻目染,比一般的十五岁少年知道的多得多了!他凑近了一瞧,马上就看出陆茗是个女孩儿,顿时跳下马来,大笑道:“我本来是出来听这容的说书,想不到啊想不到,如此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竟然叫我给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