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他们首先要考的,是帖经、墨义——这两项在前朝是进士科的考试科目,然而后来几经演变,进士科只剩下八股制义一项,帖经、墨义题目就只在平时各个学校的日常考试中出现,成为了考校他们经、书掌握熟练程度的方式。
帖经就是从四书五经中摘一段原话,其中去掉一部分,让学童们填写,考的是原文的背诵。而墨义呢,顾名思义,考的就是对原文的理解。先生出一段完整的四书五经中的话,要求在下面把官方的释义写出来。
然后,周峙会象征性的出一道八股制义题,这道题显然大部分人是不会做的,周峙也没有期望他们能做出来,大部分学童看了能有点想法,像常晓成能写上几句,张尹能破个题,他就要回去喝壶小酒,烧高香了。
最后,还要考一道御制大诰的背诵,御制大诰又称大诰,是大魏的官方刑典,本朝初建的时候,皇帝对这部他亲自参与编纂的刑典十分看重,他曾经说过:“今后科举岁贡生员,俱以大诰出题试之。”
如今建朝已久,虽然不会直接考其中的内容,但是到乡试和会试的时候,第二场考试要考“判语”,意即判断刑狱案件的评语,且有五道,这就直接牵扯到了士子们对大诰里法律条文的熟悉程度。
望着厚厚的一摞书,陆钧琢磨着,复习,要从哪里开始呢?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记忆周期表——现在还没到再背一遍大学的时候,一天下来又有些累了,根据他的经验,这个时候最好是做一些不用太动脑子的事。他想了想,不如就开始抄中庸吧!原本他今日练字就有些心得,正好利用这晚膳前的时间来巩固一下。
他叫来安材磨墨,安材小心翼翼的问他道:“少爷,今天在社学,先生问你功课了么?”
陆钧笑着从自己的书里抽出了那张免贴纸,在他眼前一晃,道:“你瞧,这是什么?”
安材看了半天,见那字迹老成,不像是陆钧写的,纳闷道:“不知道啊少爷,这是?”
陆钧忽然意识到,原身从前没有得到过一次免贴纸,难怪这小厮不认识,他一边将那纸收起来,一边道:“是你少爷我今天表现太好,先生奖给我的。若是以后我犯了错误,可以少挨一次打呢。”
安材眉开眼笑,比自己得了好处还要高兴,一不小心把墨洒出来一点,陆钧也不责备他,自己抹了,主仆两个高高兴兴在屋里说了会儿话,等墨磨好,安材就退出去了,让陆钧在屋里安心写字。
陆钧正心提气,饱蘸浓墨的笔轻轻落下,温暖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洒满了他的书。一片淡淡的金色中,一个个端正俊秀的小楷字跃然纸上。
中庸毕竟是四书中的第二本,原身大半都还记得。然而,那些都是孩童时通过重复而得到的记忆,很少掺杂着他自己的理解。
那些大户人家私塾里的孩子,八岁就要开讲四经,也就是说,从前简单的背诵记忆,会渐渐转变为在理解的基础上的记忆。当然,这些先贤写下的经书都是“微言大义”的,一个孩子不可能完完全全参透其中的意思,这时候,先生的讲解就很重要了。好的蒙师是那个能帮你捅破窗户纸的人,而不好的蒙师只会重复集注中的内容,不能根据每个学生的思路进行调整,当然也没法很好的引导他们。
问题就在于,陆钧去社学的次数太少,先生对这些经义的解释,他大部分是不记得的。
读大学的时候还好——毕竟大学翻来覆去,所讲的内容都围绕着开头的三纲,即: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还有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展开。
这些内容,比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还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现代人也耳熟能详的,他并不觉得陌生,甚至在读了后面的详细解说开头这些内容的时候,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可是中庸却不同。中庸论述的不是士大夫如何出世入仕,而是儒家所推崇的人性修养。这可就不是那么的容易理解了。
中庸开篇便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陆钧写完这几句,再看注释:“命,犹令也。性,即理也”
他差点一头栽到桌子上——和大学中“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这样浅显易懂的话相比,这什么“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听起来也实在是太抽象了!
陆钧吸了口气,继续往下抄写,把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笔下的字上。眼看着自己写的字越来越有生机,再拿出下午第一次写的那几个字相比,已是大不相同了。
今天能有这样的成就,陆钧已经非常满意。他打算把这篇字去给陆垠看看,一是让他指点一下,另一方面,也是让他看看自己的进步,对自己的未来多一点信心。
这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几声有点熟悉的哭声,打破了小院中的寂静。陆钧恰好练字也练累了,便站起身来,打开了屋门。
他往院里一看,夏天日子长,外面还是天光大亮的,他母亲赵氏正带着陆茗在做针线活儿,他的小厮安材搬了个杌子,守在屋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