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晓成侧头对陆钧“呵呵”一笑,先到赵氏跟前请安道:“伯母,这两日和阿钧两人切磋学问,总是来这里叨扰,我爹让我带些东西来,陪个不是。”
赵氏忙道:“阿钧在乡下一直闷得慌,你两人多见见面一同读书,是好事情,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又道:“快,大热的天,快进屋坐下歇一歇罢。”
这时候,陆茗听见院里的动静,正要从屋里出来,一见常晓成,马上又转身走了回去。
常晓成趁着陆茗没有走远,赶紧把手里的纸包递给赵氏,大声道:“伯母,我托二叔从县里带来的玫瑰果馅儿的点心,给伯母和茗儿尝尝。”
赵氏这会儿感觉常晓成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有点恍惚的接了过来,道:“好多谢你了。”
等赵氏走了,常晓成把陆钧拉到一边,对他道:“那两个衙役,果然是县里黄主簿派来,看你家的园子的。照我看,你还是快点回去和你爷爷说一说,让他留些心罢!这贡品的生意,说起来好听,其实都是白拿的,若是赶上不好的年头,贡不出物来,还要掏钱,陆家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家底?!”
陆钧听了,先谢了常晓成,又道:“若不是今天碰见你二叔带着那两个衙役,我也不会起疑心。你说的对,我们陆家现在惹不起这样的事。”
常晓成又叹气道:“可是那黄主簿,不是什么好人。且他有个兄弟,是洛陵县里一个正千户,有名的恶霸无赖。这倒也罢了,听说他们的舅舅是兖州府布政史手底下的参政,他们要整咱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说罢,他一指在旁边帮着张妈抓鱼杀鱼的阿源,道:“你忘了么?阿源的亲姐姐往县城里去探望他一个表亲,却被这黄主簿的千户兄弟瞧见了,愣是聘去做了个妾。说是聘,不就是抢么?!阿源和他姐姐要好,恨那姓黄的恨得咬牙切齿,他爹娘两个种地的又没奈何,我也帮不了他。”
陆钧一听这件事,马上就明白阿源那种阴郁的表情是从何而来的了。亲姐姐被抢去做妾,易地而处,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陆茗,若是这种事发生在陆茗身上,他肯定也是恨不能把对方千刀万剐的。
他和常晓成两个人都往屋里看去,然后两个人对望一眼,常晓成看见陆钧的脸色,低声嘟囔道:“做甚么防我像防贼似的,亏了我还这样待你。”
陆钧道:“这是两码事!晓成兄,无论是在这里,还是等咱们回到洛陵,你来陆家找我读书,我都欢迎。至于茗儿,她还小,还有,她的事情,到时候由她自己做主。”
又道:“你还是多放些心思在进学上,若是你真中个案首,入了学,茗儿对你说不定也就另眼相看了呢?”
常晓成一听,频频点头道:“嗯,有理有理!”
陆钧见自己成功的转移了常晓成的注意力,终于松了口气。这时候,张妈带着安材还有几个孩子,把一大盆香喷喷,热腾腾的鲇鱼炖茄子端了出来。
那几个少年看得眼睛都直了,张妈拦着他们,道:“去去,看着羊汤去!我得先给太太姑娘盛出来,省得被你们几个小子祸害了!”
她拿着个大木勺舀出一碗,放在一旁。勺子在盆中搅动,更浓郁的香气冒了出来,连常晓成都坐不住了,拉着陆钧起身,道:“走,吃饭去!”
陆钧点点头,到灶上一瞧,另两个孩子和安材在守着羊汤,阿源正把锅里的面条往外捞,过凉水往碗里盛。
终于到了晚饭时候,院子里天色刚有些微暗,温度却是正好,空气中还稍有些热气,但没了日头,偶尔凉风吹过,很是爽快。
几个少年在石桌边说说笑笑,鲇鱼肥而不腻,鱼刺很少,炸过的茄子更是鲜香美味,带着鲇鱼熬出的汤汁,咬一口回味无穷。即使是在现代,陆钧觉得,自己也没有尝过这样的美味。
羊汤也很快被端上了桌,鲁南的小羊羔果然名不虚传,一块块嫩的入口即化,没有一丝羊肉的膻气,整锅汤色乳白清醇,尽是清香。
张妈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道:“冬至的饺子夏至的面,吃了一年不长病啊。”
陆钧赞叹道:“我听人说咱们这附近有个单县的羊肉汤,做出来后‘色白似奶,水脂交融,质地纯净,鲜而不膻,香而不腻,烂而不黏’,你们瞧张妈炖的这汤,是不是也当得起这几句话?”
张妈听了,乐得胖胖的身子直颤,忽然又惊叫一声:“哎哟!忘了把常少爷带来的鲜菜端上来了!”
说罢,她叫了安材一起往后面去,又端上三大盘炒好的野菜来。少年们对菜不太感兴趣,张妈在旁嘟囔道:“都是些好菜哩。”
不知是这个时代的原因,还是因为北方不比江南,至少在县城里,陆钧吃到的蔬菜并不算多。这些野菜,往往会和在面里做些菜饼,或是包进包子、饺子里,很少这样直接炒来吃。陆钧还是像现代人一样,再加上他身体仍然比较虚弱,他喜欢少吃些大鱼大肉,而是多吃些清淡的东西。
看着那几盘野菜,他问张妈道:“这都是什么菜?”
张妈道:“苋菜、香椿芽、还有这一种,叫蒿草罢,我们都这样叫着。你们城里没有的。”
又道:“这菜在乡下也不常见,往往长在苞谷地里,不知常少爷哪里挖来的?”
常晓成笑道:“哎呀张妈,你老人家可是什么都知道,这就是阿源从苞谷地里拔的!”
听到蒿草,陆钧忽然想起,方才那几个少年拿篮子进来的时候,自己鼻子有些发痒。他记得在现代蒿草还有豚草花粉都是很容易引起人过敏的,豚草很晚才传进中国,而蒿草则是在明朝就有了。
他试着吃了一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他也知道,有时候对花或者草的花粉过敏,不代表你吃不能吃这种花的果实或这种草本身。
他注意到这蒿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家的院子里,似乎也种了不少这种草,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种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这所有的疑问,都只有回到陆家,才能解开。他悄悄吩咐安材:“明天,我们就回洛陵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