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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蘑菇
夏天农闲的季节,农村的大姑娘们最喜欢的除了结伴去河里洗衣服洗澡,就是一起上山捡蘑菇了。一阵暴雨过后,次日只要见了太阳,那些榛蘑,粘蘑。松树蘑,都蹭蹭的钻出地面,在草丛中偷偷的张开伞柄等着让人采摘。伞盖刚开的时候摘是最好的。蘑菇长的快,腐败的也快,过时了就娄了。(腐烂的意思)大雨过后,家家户户就开始派人上山了。早上只见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挎着编筐,扎着头巾,三个一群五个一道的上山采蘑菇。运气好的手快的一天捡个三五十斤的都有。第二天拿到集市上或卖或换东西。品相不好的就留着自己家炒着吃,再就是晒干了留着冬天做菜。东北四炖的小鸡炖蘑菇,就要用纯正的东北榛蘑炖起来才最有味儿。(榛蘑就是长在榛子棵底下的蘑菇,味道很好,晒干了更好)不过这活一般都是女人去干。在东北大男子主义奉行的农村,一个大老爷们撅着屁股在山上鼓捣蘑菇会被人耻笑的。不过万事都有特例。李家屯就有这么个二货。就是村里井边的老王家小儿子。这孩子生下来智力就不大好,做事反应都慢半拍。同龄的小子们都不愿意和他一块玩,家里人也怕别的男孩子欺负他,慢慢的这孩子就跟屯子里的一帮小姑娘混一块了。男孩子都在爬树掏鸟窝的时候,他和一帮小姑娘玩过家家。后来除了这帮姑娘洗澡他不跟着,什么事情他都跟着一块掺乎。屯里的小姑娘也乐得带着这么个劳力,捡蘑菇的时候,上山时候篮子都是让他拎着,他保证没二话的就去拎着。王家也没姑娘,这捡蘑菇的事他愿意去,家里人也乐得家里多道菜,就不拦着。但第一回去就闹了个大笑话。这个二虎上山前也没人教他区分蘑菇和狗尿苔。(狗尿苔,一种长相类似蘑菇的菌类,闻上去骚哄哄的,所以叫狗尿苔,不能吃)上了山他就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走,你想想人家前面都把蘑菇捡完了,还能有剩下的么?他就看人家不捡的像蘑菇的东西都采了扔筐里。等大家都采差不多下山了,他也拎着个满满的篮子高高兴兴的下山回家了。别的姑娘看他那一篮子狗尿苔都偷着笑,但谁也没告诉他,都想看笑话。王大妈远远的看着他吃力的提溜个篮子还挺高兴,想着这儿子终于有点用了。到家把筐往地下一倒,这股子狗尿苔骚哄哄的味儿啊,一篮子一个正经能吃的蘑菇都没有!给他爸气的把他一顿抽。王大妈心疼的护着,边哄着他让他别哭。怨不了别人啊,谁叫自己儿子脑袋不灵呢。
第二次他学乖了。先找个姐姐,让姐姐把平常常见的蘑菇采几样给他看,他就照着这个捡。那个姑娘实在,就捡了榛蘑和粘团子(东北一种蘑菇,学名似乎是圆蘑,刚摘下来外层一层黏黏的薄膜,吃的时候将这层膜给揭开扔掉,不然不好水洗)两样蘑菇给他。他就捏着这俩蘑菇,恨不得趴树下对照着看。这样一来他的速度明显就不如常上山这些姑娘们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远远的拉在了后面。他不着急,山里孩子野,他也不怕,就仔仔细细的到处搜寻人家没过眼的或者不稀罕捡的小蘑菇。大半晌过去了,一个土筐才垫一点底,还都是些小的烂的。他就想着坐下歇歇气,这么捡蘑菇费精神啊,这一歇气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迷迷糊糊的他就看到一个小老头冲他摆手,给他往西边指说这边有蘑菇。他忽悠一下醒了。别说,这傻子还真就信了,按照老头的指点直着往西走。这山路都是平时常走才有的,他往西走都是草丛和灌木丛。这家伙莽实劲上来了,披荆斩棘的就直着往西趟。越过一片灌木丛,嘿,真叫他碰上了,这一片地方很背平时没人来,左边树丛下一个突起的小土包下,一簇簇的蘑菇水灵灵的。把王小子给乐的,上去就往筐里捡。这一片竟然让他捡到半土筐。捡完了就高高兴兴的回家赶,想着这下爹可不能打我了,说不定还能好好的夸我呢。
王大娘本来就没抱着希望他能捡到蘑菇,已经把下晌饭做好了,炖的豆角。等他回来一看,大半筐还真是蘑菇,仔细挑了一下,没有有毒的。(这孩子实诚,不认识的一概不捡,就捡了那姐姐给他的那两样)王大娘高兴,特地从棚子拿出了些肉干,现炖了一锅蘑菇肉。一家子晚上高高兴兴的吃了。结果半夜,一家子上吐下泻折腾开了。王大爷一着急又要抽儿子,就说肯定是儿子捡来的蘑菇里掺进有毒的了。王大娘赶紧护着,说:“捡来的蘑菇我都仔细看过了,都是没毒的,都是粘团子和榛蘑。不定是别的东西吃坏了,你别有事没事就跟儿子动手。”一家人折腾一宿谁也没睡成。一清早的就把赤脚张找过去了。赤脚张挨个给看了看,说不是中毒。可这一家子连着折腾了一晚上加一早上,到中午还不见好。于是王大娘就托人找刘奶奶来了。
老太太踮着小脚过来,点香向自己家里拜拜,嘴里叨咕了一阵,也没请白家仙儿上身。然后就问王小子在哪里捡的蘑菇。王小子已经躺床上没力气了,还是说:“就在西山上,背风的沟里,张家苞米地对面啊。”老太太一拍大腿说:“这不就对了么。告诉你,不是蘑菇不对,是蘑菇长的地方不对。老王你想想那片埋着谁呢?”王老头仔细一想才明白,那片就一个孤坟,是村头老刘家的老头子荒坟。这两年老刘家都不怎么上坟,那片估计就长草长蘑菇了。这小子在坟头上捡蘑菇吃,还能有好?说着又要冲过来抽儿子。老太太忙拦下说:“这坟头蘑菇不好吃也是应该,不过今天你家这事还是怨你。你说你当年都干了点啥亏心事吧,我敢说,昨天那蘑菇要是我吃就没事,你家吃酒有事了。”听了这话,老王头唯唯诺诺的嘀咕了一会,过会儿才说:“当时和老刘家分地界,我家吃亏了,我是不愤劲,给他家牛下了点汆稀药。不过那牛也没死啊,就耽误他家干活了。”老太太一翻眼皮说:“这就是你缺德做亏心事了吧。人家老头死了都记得呢。人家老头也没想着让你家死人,要不咋能只是汆稀拉肚这样呢?你家也就汆汆稀屎,折腾两天就好了。等好了赶紧给人家坟前道个歉去。那老头子心眼小得跟针鼻似的。这口气人家死了也得出呢。”说罢,也不要鸡蛋了。拍怕褂子就走了。
果真,老王家全家拉稀拉了两天,没吃啥药就好了。老王头赶紧买了些烧纸,拖着拉软的腿颤颤巍巍就上山烧纸去了。烧完纸这心结也算解了。只不过王家老小从此再也不敢上山捡蘑菇了,更不吃蘑菇了。换常还有村里的姑娘逗他:“我们要去上山捡蘑菇了,你也跟着来啊。”他就慌张的连忙摇头说:“不行,蘑菇不能随便吃的。那东西不好吃。我才不去呢。”周围的人就一阵哈哈大笑。不过也别说,这傻人还是有傻福的,这小子后来娶了个实心眼儿的姑娘,对他特别好,对外谁欺负他媳妇就帮着出头。他的老实也在屯子里为他挣下不少的信任,后来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是这蘑菇,真的成了心病。再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