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从业者一样，寺内知世也是抱着对二次元的爱进入这个行业的。
即便他没能成功进入某个动画制作公司，但加入了经营着轻小说制作发行的青松出版社，能够和各动画制作公司接洽，商谈各种改编发行事宜，也已经让他分外满足。
然而，和那些动画制作公司接触的越久，对这个行业了解的越深，寺内知世就越是迷茫，越是悲观。
“动画制作花费很高，最初大家采用的盈利方式，是制作公司把动画做出来，电视台会支付一定费用买来播放。
这种方法弊端很大，万一哪一部作品没做好，卖不出去，资金链断裂，基本就能击垮一家中小型的动漫制作公司。”
寺内知世先简单介绍了一下最原始的，动画制作公司的盈利方式。
介绍一个实体产业，首先要讲它的盈利方式，这是根本，因为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
不过听过之后，风见产生了疑问：“动画做的好，应该能卖很多周边吧？还有光盘之类的？包括海外授权之类的东西似乎也收入不菲？”
寺内知世苦笑一声：“那是现在了，当初的动画制作公司哪有这种条件，仅仅是制作动画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这么说的话……”风见挑了挑眉，语气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在动漫制作公司发展壮大前，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无法插手这部分环节？”
寺内知世和天野小橙对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之前就听天野说您是一个聪明人，我当时还没太大感触。”寺内知世推了推眼镜，“如果您事先对此没有了解的话，那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恭维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接着讲吧，我对这些蛮有兴趣的。”
“好。”
寺内知世点点头，接着说道。
“这种动画制作行业最原始的盈利模式，风险很大，一着不慎，整个公司都有可能直接倒闭。
不过那个年代大家都是为了梦想，为了爱在努力，倒也坚持了下来。
后来，有一个人在遇到资金困境时，想到了一个特别的破局办法。
他把动画产业相关的电视台，广告公司，玩具公司，唱片公司等等企业聚集在一起，说服他们共同出资，制作动画，这种方式被称作制作委员会制度。
当然，事成之后，这些公司也将按照协议，从中瓜分利益。
现在，我们霓虹的动漫制作公司，基本上采用的都是制作委员会制度。即，由产业链上下游的各种公司提供资金，动漫制作公司只负责制作的模式。
其宗旨，乃是‘风险共担，利益均沾’。”
听寺内介绍到这里，风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制度是个好制度。但按照资本家的共性来看，那种情况下紧急协定的方案，对那家动画公司来说，其分配方式想必有些苛刻了。”
“确实如此，制作委员会出资制作，最终的收益也要拿走大头。
各种版权收益，玩具，光盘，漫画等等的收益，都是委员会各方的。
作为生产者的制作公司，仅仅只能得到每集固定数额的报酬，而且非常低廉。
当时那种情况，这实属无奈之法。
同意了，他还有一线生机，不同意，那……唉，总之，后来这项制度就延续了下来。
制作委员会制度有好的一面，它为动画制作公司解决了资金和发行问题，动画制作公司只需要想怎么做好动画就行，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但这种分配方式，无论动画有多火爆，光盘，玩具等等东西卖得有多好，都跟动画制作公司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们……”
寺内知世低下头，神色黯然：“他们现在很多都只是打工仔，为资本家们赚钱的工具罢了。”
会客室里沉默了下来，寺内与天野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当年为了解决动画制作费用的问题，从业者迫不得已将资本引入。
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倒也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好还是坏了。
风见接纳下这些信息，在脑海中思考梳理一番后，倒是解开了他曾经的一些疑惑。
当初纯子给风见看了很多轻小说，他自己也挑挑拣拣，按照年代选择了一些有代表性的作品来看。
他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件很怪异的事情。
即，轻小说行业，最初诞生的时候，其分类界限并不明晰，只是风格与其他类型的通俗小说有些区别。
从业者，有相当多实力强劲，文学素养颇高的人。
作家们如此，当时的作品自然也不像现在这样，而是在各个社会阶层都有一定受众。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风见却发现，轻小说行业明显在萎缩，作者群体的各项写作基础能力整体呈下滑趋势，且经营范围从原本的各阶层都能接纳，逐渐演变为了如今垂直向下，大多只努力取悦御宅族这一群体。
御宅族的钱当然好赚，讨好他们也无可厚非。
但为此便放弃了原本广阔的市场，转而埋头经营这一亩三分地，却是让人很难理解。
一亩黑土地再肥沃，总不至于能和亟待开发的千顷良田相提并论吧？
如今寺内知世的一番话，帮风见解答了这一疑惑。
资本是逐利的，也是短视的。
他们不在乎你做出什么样的东西，也不在乎你付出多少辛劳。
他们只想着做什么来钱快，来钱多。
谁的钱最好赚？
当然是御宅族！
碟片，手办，玩具，音乐，各种周边产品，最容易掏钱购买的就是这一群体。
资本家当然想要让动画公司制作出能够讨好他们，让他们乖乖掏钱的东西。
被捏住“经济”命脉的动画制作公司无法拒绝资方的要求，只能低下身子媚宅媚宅再媚宅。
不是说媚宅不行，取悦用户当然没有错。
但当所有公司都选择媚宅这一路线时，业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风见幻想了一下网文行业只剩下无线风小白文的场景，顿时就有些不寒而栗。
（无线风小白文，简单讲就是那些节奏快，配角智商低，除了装X打脸透女人就没有别的内容的网文。没有贬低的意思，但我们需要多元化。）
动画制作作为整个acg产业链的上游之一，自然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轻小说行业的发展。
至此，很多东西都能解释通了。
不过，风见还有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