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裘大人的洗澡水,守静到底是没了念想。
虽然他一直在诚恳的建议,建议李臻尝尝。可考虑到他这种变态的行为很容易引起天下人的反感……李臻觉得自己还是当一个良好道门青年比较合适。
只不过……他忽然对守静和还没出来的老三有些绝望。
守静的脾气就像是个游戏人间的大怨种,平常看起来与世无争,可真损起来,人命在他面前就跟白给是一个道理。
动不动就要来一场大喷火……
这谁受得了?
而那没出来的老三脾气似乎更难搞。
嘴巴可真臭啊……
也不能说是嘴巴臭。
回忆着那蕴含不同情绪的“哼”,以及那句“弱鸡”的话语。
他总觉得老三出来后,一定是那副一天天屌着一张狗脸,谁看谁都想爆锤他一顿的那种人。
这可怎么办哟。
咱老李明明是个纯良的好道士呀。
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怨种?
他唉声叹息。
可狐裘大人却充耳不闻。
从刚才沐浴之后,她就已经保持着这样一种状态了。
李臻倒不意外。
毕竟……就冲他给的信息,都足够对方消化一会儿的了。
宇文化及、张道玄……这两人凑一起到底在图谋着什么,这天下间能想明白之人恐怕不超过三个。
她确实需要仔细思量一番。
逐渐的,天也就暗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守静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红缨……
来了。
……
春友社。
守静到的时候,门是锁着的。
不过难不倒他,手一掰,那锁就没了。
推门而入后,他以为会跟之前的柳丁那样,看到它落满灰尘的模样。
虽然那是李臻经历的,可李臻就是他,这些也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然而并没有。
无论是桌子,还是竹席,都打理的干干净净。
一看就知道,最近一次打扫的日子不超过三天。
守静就乐了。
文冠这孩子……
好啊。
他满意并且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后院,先推开了柴房的门,检查了一下米缸腊肉,一应不缺后,便踏实了下来。
又回屋捡起了床上叠的整齐的被褥嗅了嗅。
满是阳光……或者说螨虫尸体的味道。
那就行。
最后,打开了衣柜,从角落里翻出来了一锭银子后,他又出了门。
再次回来时,已经拎了一坛酒,以及一只烤鸡。
这就是今晚的饭食了。
酒满上,茶水泡上,他揪掉了鸡爪子不紧不慢的啃着。
会喝酒会吃的人,其实特别钟爱鸡爪子这种东西。
骨头多,容易进滋味,适合下酒。
而守静颇有些把李臻当初那些坏习惯外放的意思,一只鸡爪子就是半坛子酒。
半坛子酒下肚,这天也就黑了。
而他正打算啃另外半只鸡爪子的时候,忽然,他察觉到了春友社的外面台阶下,来了一辆马车。
接着没等多久,门扉推开,一袭华美红衣的红缨看到了坐在春友社的前厅桌子上肯鸡爪子的守静,瞬间就愣住了。
守静虽然也是第一次见红缨,但并不陌生,笑呵呵的扬了扬手上的鸡爪子:
“来啦?一起吃啊?”
话音落……
“叮!”
下一刻,一把锁链短刃已经叮在了他面前的青石上。
“……”
守静嘴角一抽,那如同有生命一般涌上来的青石地板又化作了无形。
他赶紧摆手,脸上有些惊慌:
“等等等等!红缨!我!李守初!”
“还敢冒充他!?”
听到这话,红缨脸上的冷意更盛三分。
那锁链短刃蓄势待发,下一刻便要双刃齐出,把守静斩于厅堂之中。
可守静却忽然喊了一声:
“粥水!”
“哗啦……”
原本都飞起来了的追灵刃发出了哗啦一声。
红缨一愣。
“咱俩在洛阳碰面的第一晚,我用粥水招待的你,我吃鱼,你吃羊!”
“……”
那一晚,只有自己和道长二人。
她记得很清楚。
想了想,她暂时放缓了攻势,但还是手持双刃一脸戒备。
只不过……那双刃与她身上这套端庄典雅的衣服实在有些不搭。
接着,她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守静。
片刻,摇头:
“你不是他。”
“……”
守静嘴角一抽……直接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也不对。因为我是他,也不是他。认识一下吧,我叫守静。这名字呢……是李守初给我取的,至于其他的渊源……我说了可能你也不了解。但我能告诉你的是,现在我能看到你,那么李守初也能看到你。他现在就和李侍郎在一起,在江南,而我这次来,是因为李侍郎告诉了我你、孙静禅、杨侗的事情。
李守初让我来守着你,避免你搞出什么牺牲你一人成全大家伙的事情。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今天开始,我会重新开始在春友社说书。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我,或者让别人来找我。我在,李守初便在。而我们俩在,就不会允许你做任何傻事。不管是杨侗还是谁,都不行,懂么?”
守静的话说的极为认真。
可红缨的脸色却一阵古怪。
这人……
在说什么疯话?
什么叫你在,他就在?
他在哪呢?
又什么叫做你是他又不是他?
你明明不是他。
可她却没妄动,没说信守静,也没说不信,只是皱起了眉头,直接问道:
“你有何凭证?“
“知晓你俩的所有事情还不够?”
“休得胡言乱语!我与道长清清白白,岂容你诬陷!”
“呃……”
看着忽然变得杀气腾腾的女子……
守静忽然有点不会了。
不是,我说啥了?
你反应就这么大……
于是,他无奈的对着空气来了一句:
“红缨不信我,咋办?”
“……?”
红缨一愣。
“什么叫我惹的祸我自己承担?我要不说我是你,她能来找我?”
“……”
这人难不成是个疯子?
原本今日听到道长来找自己,她好生欢喜。
但碍于人多眼杂,只能摆出了冷澹态度。
这不,到了晚上便找了个借口出了东宫,一路寻到了春友社。
当看见里面的灯火时,她心里还很激动。
可结果却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脸……一时间心情落差之下,她便要给这个敢冒充道长之人一些教训。
但聊了这几句……
没来由的,她真的觉得这人的脑子有问题。
而就在这时,却见这人点点头:
“嗯,有理。”
说完,他就看向了红缨:
“你若不信我,去问李忠便好了。他总不能骗你吧?”
“……”
红缨的眼睛直接眯了起来。
片刻,她转身而走,迅速消失在了门外。
“……唉。这姑娘咋还这么死心眼呢。”
守静一声叹息。
一摆手,门扉关闭。
他捏着鸡爪子慢悠悠的啃了起来。
而不倒一个时辰,红缨再次折返。
进门后,看到了酒足饭饱,正拿着快子想要把那只全进肚子里的鸡,用骨头在桌子上拼出来个化石造型的守静,她眼神里满是复杂:
“你……真的是他?”
“找李忠确认完了?”
守静微微一笑,接着往自己对面一指:
“坐吧,好久不见。”
这次,红缨终于落座了。
但却不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的把守静的脸每一个细节都观察了一遍后,摇头:
“我还是无法想象……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子。”
“唔……这个嘛……”
守静嘿嘿一笑:
“这几个月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嘛。但我刚才不是也说了么,第一,我不是李守初。第二,我又是李守初。而第三,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李守初。第四,你也不能把我完全当做李守初……有些绕,对不对?但他是他,我是我,可我又是他,他也是我……总之,我们的关系你可能不理解,但确确实实,你可以像信任李守初那样信任我。但……千万别把我当成他。”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他脸色很认真。
意有所指。
“……”
红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守静也没打算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问道:
“现在杨侗那边什么情况?侍郎大人说梁师都和薛举已经切断了飞马城南下的通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你呢?在东宫如何自处,那个小屁孩对你……”
“……”
听到守静的话,红缨没直接回答。
而是忽然问了一个很莫名其的问题:
“他……在江南?”
“嗯。”
守静点头:
“现在正坐在驿站的房顶上面喝茶。刚给有些困倦的李侍郎哄睡,这会儿正在关注你。”
“……?”
红缨愈发疑惑,不过没纠结,而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他……你……他还好么?”
她想问一些想不通之事,可这些想不通的事再怎么想不通,最后似乎也不及对李臻的一声关怀与温柔。
听的守静脸上露出了一种无声的感叹。
一闪即逝。
“他很好,现在正捧着茶杯等待着了解你的近况。所以……红缨啊。”
说书人的模彷能力加上对“自己”的熟悉,让他把这一声称呼说出口后,红缨眼里的“陌生人”不知何时,悄然变成了道人的模样。
“你还好么?”
“道人”目光温暖的问道。
“……”
没来由的,红缨觉得鼻子有些酸。
她真的好久没听到过这句无比熟悉的问候了。
于是。
穿着宫装的东宫掌事肩膀彻底垮了下来,再也不复之前的强势。
看着“道人”,她问道:
“你呢?”
“我很好,跟着侍郎大人在江南,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到洛阳……你呢,状况如何?飞马城那边可有什么应对策略?”
“道人”问道。
而听到这话,红缨便摇摇头:
“没有。小姐能回到飞马城,便足够了。”
“……那你呢?”
“我?……我也很好。如今的越王正在为今年的秋收赋税烦恼,今日刚刚得到的情报,瓦岗那边的动作忽然变大了,张须陀前线应战吃了一些亏,导致整个朝堂的局势有些风声鹤唳。秋收赋税、义仓收粮、前线战事……这些足够他忙活一阵了,根本顾不上考虑其他。毕竟……比起小姐那边,令陛下失望显然要重要的多。”
“也就是说,杨侗还顾不上你,对吧?”
“嗯。”
“……那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谋划一番自己的退路。守静在这,有任何风吹草动,绝对会第一时间保护你从皇宫之中出来,你不要担心,万事有贫道在。”
“……嗯。”
红缨又点点头应了一声。
接着忽然问道:
“道长……在那边可有什么危险?或者需要帮忙的么?”
“哈~”
“道人”轻笑:
“你不用担心我,有侍郎大人在,危险肯定无处不在,不过总体来说……我还能控制得住。而让守静之所以待在洛阳的主要原因就是你。你这边踏实安生了,我也就放心了……”
思路客
说到这,“道人”语气顿了顿,再次说道:
“贫道的朋友就这么几个,除了你,便是商年他们,以及二哥、老杜、和尚他们。你们都好,贫道心里就踏实。所以……红缨,有些事,别勉强自己,也不要逞强。就算飞马城已经成为了你的历史,暂时告一段落。但这却不是你人生的最终点。一切有我,有守静,甚至关键时刻,还有二师父在。所以……千万别逞强,也别去想要以自己的牺牲去换得什么东西。因为……那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明白吗?”
“道人”的语气无比认真,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着她不要去做傻事。
因为她做的,或者说遇到的,绝对就属于“傻事”的范畴。
这天下无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一个女子牺牲后便可安宁。
红缨没那么“重要”。
而她做的事情,也绝对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他认认真真的提醒着她:
“收起你那些幼稚的想法。不要去做傻事,关键时刻也不要逞强。”
不管是杨侗、亦或者是谁。
他们不足以,也不够资格让你去做傻事。
而最后,似乎怕红缨“听不懂”。
毕竟……对方在某些方面,一直是有些执拗的。
所以,“道人”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
“红缨乖,听话。知道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