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守初道长对于这座地脉龙火怎么看?”
“呃……”
夹了一筷子乳猪正打算吃的李臻有些卡壳。
实话实说,来到这边后,他很少吃猪肉。因为确确实实,没敲过的猪腥臊味道有点大,怎么去都去不掉。
而隋朝的人也解决不掉这一点。
咋办?
简单。
吃小猪。
趁着小猪柔嫩还不腥臊的时候吃。
但又面临一个问题,乳猪虽味好,可却贵,有些划不来。今天遇到了,刚想下嘴,结果就被人又给用问题拿捏住了。
感受着筷子尖传来的那乳猪表壳的酥脆,李老道微微遗憾的放下了筷子,说道:
“实话实说,倒不是欺瞒二位。贫道若不是上午得到指点,恐怕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地脉龙火到底是什么。所以……看法,是真的没什么看法。贫道一不精通炼丹之术,二不晓得阴阳造化之理,这地脉龙火于贫道无用。”
他说的挺含蓄的。
大家既然都遮着说,那就含蓄的表达出咱老李对这地脉龙火没兴趣的含义。
反正刚才已经认了自己代表玄均观。
这么说……这俩人应该就不会多想了罢?
可事实证明……
不多想?
不可能的。
崔干并没有因为李臻的话而松了口气。
恰恰相反,他心思一沉。
他也听出来了这位守初道长表达的意思。
“不感兴趣。”
可他信么?
他不信。
这可是地脉龙火,炼丹师最梦寐以求的炼丹圣地。并且,同样是一些铸造匠人心目中的最理想场所。
龙火的温度高,稳定,可以最大程度的祛除不管是丹药还是兵刃中所蕴藏的杂质,让主人的炁在使用时可以畅快无阻传递到兵刃之上。
同时,它还是修行火炁修炼者梦寐以求的修炼圣地,更是一些专精卜卦的术士用来遮蔽在推演时,泄露天机带来的伤害。
可以说,它真的很万能!
万能,且珍贵。
是真正的天下修炼者的洞天福地,没有人不为之动心的那种。
而这么一块宝地,是眼前的玄均观之徒,与那菩提禅院五百年间最有望成佛的佛子一手缔造而成。
于情于理有人家的一份功劳。
而对于崔干而言……虽然他也不知道家里会怎么认定这件事。但仔细推算下来,觉得这件事至少是件好事。
确确实实,损失了几多银钱不假。
可崔家缺钱么?
真的不缺……
虽然抵不过飞马城那般阔绰,但也不差。
而现在这天下逐渐变得乌烟瘴气,狼烟四起。
但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而时局动荡,未来迷惑不见时,祖训教导我们明哲保身,藏而待动。
崔家人不可称王,因为王朝终究会随着时间而腐朽。
可世家却可以跨越一座又一座朝代,延续至今。
并且,每朝每代都要以礼相待。
事实证明,祖训并没有错。
而这处龙火可以很轻松的让崔家与菩提禅院、玄均观、老君观在这个特殊的时机,达成一个很微妙的平衡。
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别人怎么样,崔干不知道。可至少在他这里,当在乱世中习惯抱团的世家又平添了三座大山后,这个乱世任凭你何等风雨飘摇,他们……都可以说是笑看云卷云舒了。
自商周起到如今,我崔家稳坐钓鱼台,看尽天下多少英雄迟暮,美人白头,江山易主,沧海桑田。
靠,不是什么墙头草一般的左右摇摆。
而是同中求存,存而有续,洞察明细,静水流深的淡然。
金钱随着时间而终会充满铜锈,友情会因切身利益而名存实亡。
唯有共存,方为永恒。
一座盐矿而已,若有人侵犯,崔家必定叫敌人头破血流。可此乃天灾,人力不可为,怨不得别人。
可偏偏因祸得福,能在这乱世之中,有了一份把根系更加深扎,任凭风雨摇摆却巍然不动的底气。
所以,哪怕不清楚家里人的态度,但崔干认为,在这片盐矿的处理上,得到的,远比舍去的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
得失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有些时候,它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这件事,难的不是崔家舍不舍得给,而是如何,让所有人都满意。
给的太多,就是示弱。
崔家人不会示弱,因为世人没有让他们示弱低头的资本。
哪怕是王朝亦是如此。
可如果给的太少,便是贪婪。
贪婪能带给崔家的利益,太有限了。贪尽一时之欢,可后患无穷。
所以,如何让所有人都满意,才是崔干最头疼的事情。
眼下道门、菩提禅院之人都没来。可玄均观的传人却是现成的,他迫切的需要明了玄均观的态度。
因为拿到了玄均观的态度,才能去和道门、菩提禅院去谈。
你们看,这件事功劳最大的,肯定是玄均观对吧?连玄均观都只要了这么多,你们怎么说?
你们要多了,就是为难崔家与玄均观。
这样的话,崔家和玄均观就能随时变成一个攻守同盟。
而你们要的少,那就皆大欢喜,我们崔家也不会贪婪,会把大家集合起来,商讨出最合理的利益瓜分,咱们一起把这座龙火,变成搭接这世间四个庞然大物的桥梁,成为盟友,一起共赢。
同时你们还不用怕各自会背弃誓言。
一池规模如此的龙火,足够我们崔家拿出我们的诚意了。
到时会请出祖宗留下那方封神金印,金印落下,封神九州,咱们四家,永不背弃。
违者,山河共厌之。
一池龙火,四座巨擘,十全十美。
这是崔干从昨日思考到现在,最完美的做法。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玄均观不会动心。
可是……当听懂了这位守初道长言下之意时,崔干却从心里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这位守初道长……有些贪了啊。
还是那句话。
他不信对方不理解这等天材地宝的重要性。
不信对方不动心。
而今天又没外人,就三人详谈,有什么话都可以掏心掏肺的说。
也不存在含糊一说。
偏偏你说你不在乎?不在乎,你为什么要来?
虽是我邀请的,可你若心中拿捏不准玄均观的主意,大可如同孙道长那般,先行推脱,拖一段时日,等待门中来人后在慢慢聊。
你来了,就代表你是来谈的态度。
而在这个态度的基础上,现在你这一步以退为进……后面的目的就简单明了了。
“分多少,我不说,你来说。”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底线,能给多少你崔家来衡量。”
“给的少,那作为这件事的首功之人,你们如此对我,那就是你们崔家慢怠了我们玄均观。”
“古往今来,何人敢怠慢玄均观?玄均观护卫人族之功,在你们看来,很轻?”
“所以,你来说,给多少你来定。”
从李臻说出了那番“不感兴趣”之言后,压根就没有半分觉得李臻是在说“实话”的崔干心思开始飞速翻转。
给多少?
分多少?
给多少能让对方满意?
分多少才不会让家中不满?
玄均观有没有独占鳌头的本事?
菩提禅院和道门又会作何反应?
无数的疑惑开始在心中抽丝剥茧,大脑开始飞速旋转,交织出了无数种自己作出决定后的可能。
顿时,他沉默了。
而他沉默后,李臻卻没多想。
他就是實话实说啊。
他觉得老师不会对所谓的地脉龙火感兴趣,师爷那么强,那么叼,也没道理差这一灶坑的柴禾吧?
母们玄均观都能把时间捏成橡皮泥,母们差你这一座不小心自燃的露天煤矿?
更何況……这件事,他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别说地脉龙火了,就是普通矿难,他也会去救人。
人在受困之时,看不见任何希望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恐惧,他希望世上之人永远都感受不到。
因为,他感受过。
感受过自己体内的癌细胞随着病变,可能自己明天就会死,可能自己睡下去就会死,可能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死的那种恐惧。
也正是因为这种恐惧,让他明白……生命是何等的珍贵。
本是无心插柳,恰巧柳树成荫。
哪里需要去想着“这些柳树都是我种下的,我得乘多少阴凉,又给别人多少阴凉”这些事?
有病啊?麻烦不?
当初又不是什么刻意而为。
把這片柳絮如雪,随风摇曳的阴凉美景放入心中,徐徐前行不就可以了?
美好的,不应该是心中那种成就感与记忆深处的风景吗?
为何要纠结给自己多少,给别人多少呢?
所以,他压根没有兴趣。
老师……或者说玄均观要是真的有兴趣……
不好意思,忍着吧。
反正弟子已经大大方方的放弃了。
咱们的姿态这么高,总得端着一些才对,对吧?
况且……一门里大猫小猫就两三只,要那么多钱……你花的完?
没意义。
老师……弟子觉着,这么做,应该没有错吧?
本是无心,那就更应无欲。
无欲无求。
真常应物,
真常得性。
常应常静,
常清静矣。
福生,无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