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公爵夫人的闺房里除了她本人之外,又多了一位女人,女人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长长的、和肤色一样苍白的头发,头顶带着小王冠,在额发之下,一双浅红的眸子被细密的睫毛守护着,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在流淌着微光的脖颈之下,那衣料徒然隆起的尺度与体量让被称为乳牛的公爵夫人都感到嫉妒。
尽管已经是春天,信使还是裹着厚厚的冬装,吝啬又暧昧的展露凹凸有致的身材,仿佛严寒从未离开。
拉斯蒂涅·德·维里埃的信使,赐予公爵夫人青春也让她变成棋子的男人派来的信使。在去年夏天的“猫打球商店”事件后,大法师和她做了交易并且先行支付了报酬,如今正是她效力、向对方展现自己的价值的时候。
“按照维里埃先生的吩咐,我已经在王后那里进行了鼓动,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女人,只要下定决心就不会再反悔。”
公爵夫人一边汇报一边暗暗心惊,在变成吸血鬼后,她隐约能判断出对方的实力,比如学徒在她眼里就是萤火虫的光辉,初级法师是烛火,中级法师是篝火,高级法师是燎原的大火,大法师是璀璨的星空,而眼前这一位在公爵夫人眼里只有纯白的天堂,仿佛这苍白的女人就是由纯粹的魔力拼合而成。
一位神秘的冠位法师?公爵夫人忐忑不安的想。
唐璜派来的是白姬,即便在随心所欲的塔之魔女里,永恒朱红都属于最随心所欲,同时被敌对的工房魔女与塔之魔女畏惧的存在。严格意义上,永恒朱红和飞王里多都是一种人,他们是秩序的敌人,想要随心所欲的玩弄规则而不是被规则约束。
而区别在于,永恒朱红没有明显的敌对行动,她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事态的发展,随心所欲的使用着自己的力量,这也是她协助唐璜的理由,仅仅因为“有趣”罢了。
让这么一位散漫的人物成为女仆长的什么的是个极其糟糕的设定,唐璜于是让其作为信使前往巴黎充当自己的联络人。毕竟是塔之魔女又有四季少女的力量,即便冠位法师一对一也很难成为她的对手,而且有她的存在,唐璜也不必再通过信件向巴黎的暗桩发布指令,大大提高了效率。
“这是你的报酬。”
白姬把盛着血液的玻璃管交给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入手处一片冰凉,她小心翼翼的把玻璃管珍藏在保险箱里,里面还附着了冷藏的魔法。
“大约能保持三个月的活性,在法术失效之前你最好使用它。”白姬提醒道:“我不知道吸血鬼需要吸多少血才能保持自己的力量,但你最好小心点,巴黎这几个月出现了太多的死者,每一个脖颈都要被啃咬过的痕迹,如果把死者的地点在地图上标识起来,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很容易就让有心人推出凶手在圣日耳曼区。”
“我.....”
“我已经替你把调查团解决了,他们已经变成了冰雕。接下来,我会在你府上小住一段时间,没问题吧。”
公爵夫人点点头,她明白白姬的入住是替唐璜监视她,并且梳理在巴黎的人际关系,搜集情报,为唐璜的到来做好铺垫。但是,唐璜已经提前支付过报酬,不大可能再出手帮她一次,所以白姬帮助她解决麻烦是基于白姬自己的判断,换而言之,白姬透露出这件事是想要从她这里交换些什么。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尊敬的女士?”德·卡里利诺阿公爵夫人恭敬的问道。
在问出来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因为白姬虽然还在笑着,但塔之魔女的阴影已经完全遮掩了她,仿佛置身寒冰的牢笼。公爵夫人终于明白为何白姬这等强大的人物会为唐璜效劳了,能与怪物相伴的,一定只有怪物。
时间来到了四月,温暖的春天席卷了法国大地,让一切都变得生机勃勃。唐璜在布里埃纳已经褪去了厚重的外套,简单穿上白衬衣与马甲,透着干练的感觉。他本人有又种讨人喜欢的外表与无害的气质,当他微笑的时候,待嫁的姑娘们总会竖起羽毛扇,来遮掩自己红润的脸庞。
在利益的驱动下,他与德·封丹纳伯爵的友谊迅速变得浓厚,伯爵每一封信里都为唐璜带来他新的收益,当他得知王后也被这本书打动的时候,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于是把下部寄给了伯爵,让他三个星期后再联络出版商出版。
“恭喜你咯,”他对藤乃说道:“第一本书就能畅销巴黎的女作家可不多。”
“希望在下部之后,人们对我仍能保持这样的赞誉。”
身为最忠实的读者,德·封丹纳伯爵夫人在下部手稿送到的当天就一口气读完,虽然水准和立意不及上部惊艳,但伯爵夫人立刻开始写回信。模仿上部里编辑部戏耍莫黛斯特,让每个编辑都写一句俏皮话凑成回信给莫黛斯特,她也让自己沙龙里的同伴们每人写一句话,凑出回信寄给作者。
藤乃读完回信后,把信件交给了唐璜,他的读者们每个人都表达自己在冬马、雪莱以及公爵这三支股票里的选择,以及最后莫黛斯特与冬马喜结连理的结局的看法。读者炒股是作者最有趣的体验之一,不知不觉间,唐璜的嘴角勾起弧度。
“下部肯定和上部卖的一样好,甚至更进一步。”藤乃问道:“还会有下本书吗?”
“有啊,为什么不写呢。”唐璜把新的大纲交给了藤乃,“第一本是试水作,专攻女性市场,第二本要写男子汉的小说,男人我也不放过。”
正巧唐璜的两个学生来到了书房,听到她们老师的变态宣言,对视一眼后颇为老成的叹了口气。
在小说大火之后,有许多读者给藤乃寄来了信,编辑部替藤乃拦下一批,德·封丹纳伯爵又拦下一批,剩下的、由大人物或者伯爵的关系户写来的信被交到名义上的作者藤乃手里。
藤乃首先拆开信件大致看一看,求婚的、表达就算是有爱同性也可以的、眼高手低教她写作的、对着空气挑bug的、按照自己的喜好要求她写某个题材的,被她当做垃圾丢在一边,这些垃圾承包了风见幽香一天的笑料。
然后,那些问题较为浅显的信件由藤乃自己处理,只有极个别信件,涉及到小说内容立意的深入讨论需要真正的作者来回答。
“怪不得你要用我的名义发表小说,”藤乃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信件,“人出名也会变得麻烦呢。”
“真是辛苦你了。”
“你只会用嘴巴表达感谢吗?”
“当然不止是这样。”
唐璜亲了亲对方,他不确定此刻的藤乃究竟能不能体会到愉快的感觉,但至少对方表现的很愉快。女人抽出一封标红的信件交给唐璜说:“我觉得这个适合你来处理。”
“谁的信?”
“德·绍利厄公爵夫人的女儿露易丝·德·绍利厄的来信,她是你的书迷,德·绍利厄公爵是法国驻西班牙大使,也是德·封丹纳伯爵的盟友......这是随信附带的小纸条上写的。”
唐璜接过信件,打开之后细细阅读,发现这位公爵是他的狂热书迷,在开头赞美了作者与这部小说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叙述起自己的事情。
虽然是公爵小姐,但因为家里实在没钱让她能拥有一份体面出嫁的嫁妆,为了保住家族的体面,经过家族的民意代表决定,露易丝被强行送到修道院去侍奉众神。毕竟,出家是结婚的高级形式,这一点在贵族中早有共识。
露易丝算是幸运儿,她在修道院遇到了一位叫勒内·德·莫孔伯的同龄少女,她们是室友,彼此照料帮扶,露易丝对这个来自法国南部的女伴很有好感,她称呼勒内为“小鹿”,也让勒内称呼她为“小娇娇”。
她们一起在布卢瓦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生活了几年,友谊让她们不像其他年纪轻轻心就死去的修女,仍然保持了少女般的活力。有两件事让露易丝成功从监狱一样的修道院里还俗,脱离了苦海——
第一件事是修道院的院长是露易丝的姑母,她实在不想一朵美丽的鲜花凋零在修道院里,便和露易丝的母亲写了一封信并成功说服了对方;
第二件事是露易丝的祖母沃雷蒙王妃在去世之前找公证人立了一份遗嘱,将她全部的财产赠予她的孙女露易丝。为了防止儿子儿媳侵吞这份遗产,王妃找了一位信得过的朋友托付遗嘱,并让露易丝发誓不会真正出家后,为了孙女费尽一切心思的祖母咽了气,而她忠诚可靠的朋友履行约定,在露易丝成年之时把遗嘱完整的宣布。
至此,德·绍利厄公爵夫妇原本的计划落空,他们转而把自己的女儿接了回来,装成和蔼可亲的态度,反正当初他们就是女儿没足够的嫁妆会让家族丢脸的理由把露易丝送到修道院,现在露易丝有了足够的嫁妆,他们再没有牺牲她的理由。
露易丝既不爱她的父母也不恨她的父母,毕竟留着德·绍利厄的血,她认为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在心里,她表达了对莫黛斯特的羡慕,因为即便在米尼翁家落魄的时候,总管夫妇与公证人夫妇也像个天使一样保护着莫黛斯特。
在描写家人的时候,露易丝回忆最多的是她的祖母,她在七岁到十岁间的实际抚养者,对这位祖母的描述占据了信的相当篇幅,在接回露易丝,她的父母把她安排在祖母生前的公馆居住,露易丝最初很害怕,但相当与祖母的点滴回忆后,她又觉得即便有死人的灵魂残留,那灵魂也一定会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