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疏把眼神从他脸上挪开,让自己正视路面,淡淡说:“不要过度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活,就算别人讨厌你,你也一样要生活。”
沈隽意活动了下肩膀,靠回椅背上两手垫在脑后,又活动了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傅清疏余光瞥了一眼,在心里一闪而过他这个身高,睡折叠床怕是有点委屈了。
“错了。”
傅清疏略一怔:“什么错了?”
沈隽意仰头,似笑非笑地说:“虽然不是为了别人而活,但被人讨厌心里还是觉得会不舒服吧,你会吗?”
“不会。”傅清疏收回视线,声音也不知道是不自觉还是刻意的冷了几度,“他们说什么,影响不了我。”
沈隽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乔雁说的对,傅清疏这么多年把自己隐藏的极好,越是主动越是接近不了他的内心。
善意也好,恶意也罢,他已经习惯性地排斥人的接近了。
沈隽意知道不能冒进,便在心里盘算着怎么一步步攻略傅清疏,他虽然觉得自己世界第一牛逼,但摸着良心说,自己的心思缜密和智商,应该是比不过傅清疏的。
他有点头疼。
论,自己想追的老婆无论智商情商还是心思,甚至武力值都可能比自己高,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沈隽意理智地想,抛开这些“不重要”的外界因素,有一点还是值得夸奖的,他大,一定比他大。
然而。
……追到老婆之前,大有什么用啊。
傅清疏的方向感很好,没有开导航,只是问了孙老大致的方向就能顺畅的一路开到了这里唯一的商业街。
说是商业街,其实不如说是一个小的批发市场。
瓜果蔬菜售卖的摊贩和理发店、餐馆、服装店挤在一起,有的甚至摆在了他们的门口,只留出一小条过道儿,两人走都嫌迈不开腿。
两人并肩往里走,鱼腥味烂菜叶和饭馆里的倒出来的潲水混在一起,难闻极了。
“这都什么味儿。”
沈隽意知道傅清疏洁癖严重,怕他觉得不舒服,偏头往身侧看了一眼,但奇怪的是他脸上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傅清疏淡淡道:“霍城经济很落后,大部分人在外务工,老弱病残占了大部分人口数量,同时因为环境差、医疗条件落后,传染病的感染比其他城市要高出很多,死亡率也高于其他城市。”
沈隽意一顿,这些他还真没查过。
前面有个小水坑,沈隽意伸腿迈过去了,随手伸过来要去拉他,傅清疏看了他一眼,自己虽然没他高,但也不至于这么个水坑就迈不过去。
“不好意思,顺手了。”沈隽意收回手,等他迈过来,又接着他刚才的话说:“疫苗也没普及?”
“你还是个医学生,疫苗只能在某种意义上在体内产生一定免疫,并不是百分之百不得病。”傅清疏轻声说,“何况不是每种传染病都有疫苗。”
沈隽意话音止住,指了指一家勉强能看的服装店,里外打扫的还算干净,“进去看看?”
老板娘是个年轻女人,穿着一件红裙子,头上戴着红纱巾,烈火一般。
沈隽意低头,压低了声音跟傅清疏说:“这大夏天的,这小姐姐跟个马上要浴火重生的凤凰似的,不热吗。”
傅清疏斜了他一眼,沈隽意立刻闭了嘴:“好好好,不放肆。”
老板娘正窝在椅子里看电视剧,脚背纤细白皙的露出一截儿,见人来了也没起来,眼皮一掀,“两位买衣服么?”
沈隽意说:“看看。”
老板娘“哦”了一声,将椅子一转面对着两人,伸出脚下了椅子,趿拉着彩线编织的凉鞋走过来,斜靠在柜台上勾唇朝傅清疏笑。
沈隽意皱眉,看什么看,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啊。
老板娘单手撑在柜台上,纤细的手臂白生生的,眉眼描绘的精细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自带一股风情。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是外地来的么?”
傅清疏略微颔首,“请问贵店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嗯,我这儿的衣服都是从祁省进的货,这儿你随便挑一家,都没有我这里的质量和款式。”罗菲说着,忽然偏头笑起来:“我们这儿可少有外人来,你们是来旅游的么?”
傅清疏还未说话,沈隽意便忽然站到了他面前,抢过话去:“老板娘,这个怎么卖?”
罗菲眉角一勾,说:“一百二。”
沈隽意转过身,把手里的黑色短袖t给傅清疏看,“傅教授,这件怎么样?”
傅清疏垂眸落在他手上拎着的衣服,稍稍想了下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的样子,看着布料还算舒适,略微有些贴身,应该会绷出一点明朗的肌理,勾勒出身材。
“哎哟,还是位教授吗?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成就,了不起。”
罗菲的笑语忽然惊醒傅清疏的想象,在心里略微升起一丝尴尬,悄悄地红了耳朵,“过奖了。”
沈隽意没发现,又往他身前遮了一点,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敌视地看着罗菲。
“老板娘,这个装起来。”沈隽意站在傅清疏面前,又分别指了几件,一次又一次地把罗菲落在傅清疏脸上的视线扯回来:“还有这些。”
罗菲摆了下手:“自个儿拿。”说着又朝傅清疏那边倾了倾身,笑问他:“教授,您来这儿是出差么?搞什么研究呢?”
傅清疏略微蹙眉,却还是疏离有礼地说:“信息素采集,如果有兴趣,您也可以去做信息素捐献。”
“嗳呀,教授你是alpha么?”罗菲眼睛一亮,眼睛都笑弯了,就差伸手去碰傅清疏的胸了,过了会又忽然问,“还是omega?”
傅清疏脸色一变,沈隽意手指也一僵,在他说话前立刻伸手护到他身前,沉着脸说:“他是beta。”
罗菲也没看出是失望还是怎么,只微微抿了下红唇,又笑说:“你是alpha我知道的,这一身信息素味,年轻就是好,浑身都是劲儿。”
沈隽意没理她这个调戏,看她又开始看傅清疏,皱眉伸出手敲了下柜台:“嗨嗨嗨,做生意呢,盯着上帝看什么。”
罗菲朝沈隽意一眨右眼,笑说:“让我再看五分钟,这个衣服送你了。”
她在霍城活了二十八年了,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细皮嫩肉的,啧啧那个腰都快赶上她的了。
沈隽意一股醋劲儿上来,就差竖着眉毛了,“你把刚看的五分钟还给我,这衣服我双倍买。”
罗菲:“?”
这什么鬼才逻辑。
沈隽意冷哼了声,一股脑将衣服放在柜台上,摸钱包准备付钱,结果一只手却快了他一步。
傅清疏说:“刷卡吧。”
罗菲接过卡,故意碰了傅清疏的手一下,然而视线却落在了沈隽意的脸上,发现他眼神一沉,似乎要蹦出火来,没忍住笑了。
怪不得呢。
这小狼狗,啧。
罗菲刷了卡,说出总计价格,递出单据说:“在这儿签字。”
傅清疏拿起笔在她指的地方签了字,一待付款结束,沈隽意便拎着东西连拽带扯地将人拉出了服装店。
傅清疏微微皱眉:“怎么了?”
沈隽意拎着东西,侧头看了他一眼,酸溜溜地说:“看人家长得漂亮就不想走了,还刻意留下电话。”
傅清疏有些诧异:“?”
“……”沈隽意在心里小心嘀咕,你主动邀请她去做信息素捐献,还主动签卡留下电话姓名,这不就是对人家有意思。
她不就比自己漂亮,比自己风骚点儿吗!她是alpha吗?就算是,她有自己大吗?
不可能。
“她长得的确很漂亮,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长相。”
沈隽意眉毛都立起来了,一脸“你看吧你承认了,你还敢承认?”的表情。
傅清疏轻笑了下,说:“签卡留的电话会有星号保密,除非她有耐心一个个试,但起码要试数万个。”
沈隽意:“………………哦。”
其实傅清疏会开玩笑,在实验室的时候偶尔也接陈清婉他们的茬儿,但很少在沈隽意面前露出这种浅笑揶揄的模样。
沈隽意顿时有点愣,咽了口唾沫。
买完衣服出来,街边有个餐馆,花花绿绿的牌子上沾了不少污渍,沈隽意有心请他吃饭,但觉得有些开不了口。
霍城的条件真的是,不止有点差。
他们一路走过来,几乎没看到几个两层以上的房子,出了水泥平房之外,还有不少尖顶瓦房,摇摇欲坠似的。
老龄化很严重,甚少能看到青壮年。
两人往车边走,忽然一辆车从拐角处冲过来,跟摘了头的苍蝇似的一下弯儿都不打,眼看着就要碾上对面那几个卖青菜的小摊。
“小心啊陈婆婆!”
“王叔!”
“快让开!”
一时间,尖叫声示警声此起彼伏,尖利的几乎撕破人的耳膜。
沈隽意和傅清疏两人离得近,稍稍往左就能避开大货车的碾压,但旁边那两个老弱妇孺就避不了了。
沈隽意定睛一看,开车的人毫无意识,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你在这儿等……操。”沈隽意话音未落,扬声:“给我留点alpha的脸行吗?”说完,忙不迭扔了手里的衣服朝他一起跑过去。
傅清疏单手抱起吓的尖叫的小女孩,另一只手拉过老婆婆,来不及跑了,便将她往后一推,躺在了后面卖床上用品的摊位上。
这时,车尾即将扫到他的脚,来不及了!
傅清疏反手将小姑娘往后一送,自己已经避不开了,就在他闭上眼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将他向后一扯,怒道:“你!”
傅清疏睁开眼,沈隽意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几秒,也没你出什么东西,反倒攥着他手臂的手指紧的就要撕裂他的皮肤,疼极了。
“你!”沈隽意呼吸沉的可怕,半天却说了句:“你在这儿别动!”
说完,他拔腿就往车那里追去,因为这一路小摊贩很多,石墩子和其他障碍物也不少,大大阻碍了车的行进速度,沈隽意追了数十米总算追上了。
车门都关着,他没法儿进去,他不是蜘蛛侠,也不可能平白爬上去。
傅清疏皱着眉,看他翻身利落地爬上了一个屋顶,跟着车的行进方向往前跑了几步,找准机会看差不多了跳上了车顶,却被惯性险些从车顶摔了下去。
傅清疏心尖跟着一颤,立刻揪紧了。
车就算走得再慢,惯性也是很大的,这要是被扔出去,再被碾一下……他不自觉地咬紧了牙,齿尖垫在口腔嫩肉上,戳破了一个口子。
他尝到血腥气,像沈隽意的信息素。
傅清疏攥紧手,这时老婆婆的小孙女走过来,千恩万谢地哭起来:“谢谢,谢谢你。”
“没事。”傅清疏略微颔首,迈过一地烂菜叶,朝沈隽意的方向追了过去。
后车厢有个鉄扳手,沈隽意捡起来掂量了下,苦中作乐的说:“有点扳手的尊严,别砸不烂个车窗,丢人知道吧。”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爬上车顶,艰难地挥起手用力地往车窗上送,但因为车在向前行驶他的力气被分散了一些,再加上现在的车窗做的很好,这一下竟然没砸碎。
他加大力气,在上面两角砸了一下,想砸下面的时候,身子忽然一歪,上面没有抓手的地方,再往下就有可能被甩出去了。
沈隽意只能在上面两角用力敲了几下,再狠狠往中间一砸,好在车窗玻璃哗啦一声碎了。
他扒紧车窗顶,试了试,慢慢挪下去,争取能一下从副驾窜进车里。
这一下不成功,他就没有第二次上车的机会了。
沈隽意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
“沈隽意!”
傅清疏的声音突然传来,沈隽意一回头,看见右侧有一辆车正飞速驶来,因为是绿灯,丝毫没有减速的样子,哪怕减速可能也来不及了。
真要撞上,连人带车都得报废。
沈隽意瞳孔猛地扩大,来不及思考的一咬牙跳进副驾,没等喘气就抓着方向盘猛地一打,直直地朝绿化上撞了上去。
同时,他伸腿将司机的脚朝一边踹开,硬生生以一个艰难扭曲的姿势一下子将刹车踩到了底。
方向盘打的太猛,货车差点侧翻,悬空了一半又沉沉地砸下去,地面一阵颤动,带起一大股烟尘。
车头撞上绿化,幸好来的那辆车已经提前减速,只扫到一点车尾,增添了一点撞击力,车身猛地一震,也停了。
烟尘里,大货车撞树,另一辆车的急刹和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刺耳极了。
“沈隽意!”傅清疏开口,尾音里竟然带着一股颤意,在避开的众人视线里跑过去拉副驾的门,卡住了。
沈隽意的头几乎磕上挡风玻璃,没顾得上安全带这种东西,他差不多就是被惯性直接扔出去了,要不是死死地抓着方向盘,可能要从挡风玻璃飞出去也说不定。
大货车的车位很高,傅清疏站在地上够不着里头的车门开关,拧眉拍着门问:“沈隽意,你怎么样!沈隽意,回答我!”
沈隽意感觉眼睛上湿黏黏的,伸手一摸才发现流血了,随手摸了一把,“没事。”
傅清疏的手都在发抖,声音更是颤的不像话,刚才烟尘升起,轰隆一声撞击的时候,他心脏都快被撞碎了。
他忽然觉得害怕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会在他面前失去生命,再也不会笑着气他,故意找他麻烦。
“没事就好。”傅清疏松了口气。
司机还没醒,沈隽意忍着头疼,艰难地伸手探到他鼻子下,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又伸手按到他颈侧的脉搏上,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醒醒。”沈隽意拍拍他的脸,艰难地喘了口气,“大哥,再不醒咱们就得一块儿天堂一日游了。”
司机还是没醒,沈隽意一开始估计他要么是疲劳驾驶要么是临时犯病,现在撞成这个样子还不醒,基本就是犯病**不离十。
“司令!”另一辆因为撞击被逼停的车卡在了路牙石上,驾驶位下来一个男人,正弯腰在后座低声呼喊。
沈隽意清了清嗓子,抹了把自己额头上不停渗出的血,问傅清疏说:“叫救护车没有?这个人可能是有什么急性.病,都跟黑白无常手拉手了还不醒,再等一会就该跟阎王老爷谈人生了。”
傅清疏没顾上他的耍贫嘴,皱眉问他:“你能下来吗?有没有伤到哪儿,骨头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别急。”沈隽意见他着急,忙说:“车不快,没怎么伤着,别怕。”
傅清疏听着他的话,低低地喘了口气,伸手按住眉心说:“你下来我看看。”
沈隽意试着开了下车门,锁芯卡住了,尝试了几下还是不行,又伸手去够主驾那边的锁,也动不了。
他倒是能翻车窗出去,但刚才那一个撞击,他没把肋骨折在这儿已经是万幸了,跳下去恐怕是不行。
傅清疏见他没说话便明白了意思,微微咬了下嘴唇,沉了下思绪,视线一偏正好看见沈隽意刚才砸完了车窗随手扔在挡风玻璃前的扳手,说:“扳手给我。”
沈隽意浑身疼,忍着痛苦哑声笑说:“教授,别告诉我你还会拆门啊。”
傅清疏看了他一眼,稍稍比划了一下车锁的位置,伸出两指点了点,然后就把扳手大头的位置往某一点猛地一砸。
“啪!”
沈隽意略一怔,还真会啊?
“乖乖,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傅清疏没理他,沉默着拽了拽车门,没拽开,他又伸出手丈量似的点出一截儿,又是狠狠一砸,又是“咔哒”一声。
这次车门拽开了。
沈隽意早已撑不住,随着他拉开的车门一下子倒了下去,傅清疏接住他,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沉声问:“你怎么样!”
“没、不碍事。”沈隽意靠在他肩上,不可避免地碰到他颈侧细致的皮肤,还有隐隐约约的雪松气缠绕着松木香气,但没闻到多少信息素气味。
沈隽意一愣,瞬间睁开眼,拨了他衣领一下,看到腺体处的疤痕已经脱落了,只有一个浅粉的小疤痕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难道他还在用那个禁药!
沈隽意眼前发雾,因为刚刚的撞击有些看不太清,便凑近了去打量,呼吸陡然落在了腺体上。
傅清疏本能的一颤,别过头防备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沈隽意攥住他的手臂,强撑着站起身来,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湿黏往自己衣服上随意一抹,不答反道:“想起来的,我头上有血,别把你身上弄脏了。”
傅清疏看着沈隽意发白的脸色,忽然发觉他其实还是个成年不久的少年,遇到危险也会害怕,顿时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轻轻吸了口气,又恢复了疏离的语气,说:“回去洗干净就行了,你别乱动,小心伤口。”
沈隽意摇了下头,说:“不要你抱,太沉了,压着你。”
傅清疏心头发软,没有松开他的手腕,低声说:“你压不着我。”
沈隽意笑笑没再接话,撑着身子去看被路人连拖带抱弄下来的司机,哑着嗓子说:“你们把他平放在地上,别乱折腾。”
“可他身上……”
沈隽意缓着气,因为胸腔被狠狠撞击过,疼得几乎是跟人借来的,喘一下气都跟针扎的一般,好不容易才送出一句:“心肺复苏会吗,不会就别折腾,嫌他死的慢就拎他起来晃晃,三分钟内他就能交代在这儿。”
“先生!你是医生吗?”
沈隽意回头。
一个年龄偏大的男人恭敬地走过来,炎热的夏天还穿着一身黑西装,从领口到领带都笔挺的没有一丝褶皱。
沈隽意打量他,这人站的很直,比傅清疏还要直很多,像是个旗杆成精。
没得到回应,男人又问了句:“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医生吗!?”
沈隽意看着他,说:“不是。”
男人陡然垮下脸,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竟然在脸上浮现出了一点害怕和急哭了的神情。
“哎哎哎别哭。”沈隽意一提气,顿时感觉浑身一阵抽疼,顿时缩了下去,颤着手按住傅清疏的肩膀吸气:“我艹,英雄救……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儿。”
傅清疏扶住他的手臂,看见多处红肿和划伤,还有额头上往下滴的血迹,心尖像是被人扎了一下,有些心疼。
“还贫。”他单手扶着,另一手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在他额角上轻轻擦了一下,“疼吗?”
沈隽意摇了下头,低声说:“再不说点儿笑话我可真就笑不出来了,刚刚那车过来的时候魂都吓掉一半儿了,我骑虎难下了,这要不避开,那起码一尸四命。”
“你还知道怕。”傅清疏喉咙口堵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散发出来,沈隽意刚才去拦车,是为了救人。
他怎么能指责这么英勇的少年。
他应该夸奖,可看到他差点就因为车辆撞击而失去生命的那一刻,他又希望这个少年自私一点。
傅清疏咬紧嘴唇,一下一次地给他擦脸上的血迹,一言不发。
沈隽意忽然攥住他的手,说:“傅教授,手帕擦脏了。”
“脏了就不要了。”傅清疏有些气闷,也不知跟谁赌气,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咽了回去,转而说:“不值钱。”
沈隽意松开手,任由他擦了一会,忽然有个小姑娘跑过来,说:“哥哥哥哥,你的东西。”
沈隽意低头,是傅清疏刚才救的小姑娘和老婆婆,两人将他的衣服收拾进袋子里拿过来了,只不过上面沾了不少污泥。
傅清疏接过来道谢,沈隽意顺手抹了把小姑娘的脑袋,笑说:“不怕吗?”
小姑娘摇头:“不怕!奶奶说,我是大姑娘啦,要勇敢!”
“是,勇敢的大姑娘。”
男人打完了电话,可自家的医生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这里,这里太偏僻了。
小姐战死的地方在霍城,司令找不到她的尸体,便在战死的地方为她立了碑,每年的今天过来祭扫,晚上就搭飞机回去。
没想到,这次竟然出了这样的问题,是他开车不够稳妥。
男人越想越害怕,如果司令因此而发生不测,他万死都不能赎罪了,他会是整个罗国的罪人。
“先生!”
男人觉得他们在秀恩爱,但他没有证据,却又不得不打断两人,因为司令真的等不了了。
“先生,如果您是医生的话,能麻烦您看看我们司……老爷吗?他已经晕过去很久了,我们的医生说还有很久能过来……”
傅清疏说:“他不是医生,只是医学生,可能帮不了你。”
“只要您看看,您可以不实施治疗,可以吗?”男人说:“我真的很担心,万一他撑不到医生过来。”
沈隽意侧头看了傅清疏一眼,听他低声说:“没有把握就别擅自伸手,你不想做医生,也别背负人命。”
“我。”沈隽意仰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呢喃般说:“我早就背了人命了。”
说完,他推开傅清疏的手臂,一瘸一拐的往那辆底盘还算沉的suv迈了过去,一个老者脸色惨白的头歪在一边,看不出怎么进气了。
沈隽意伸手探了下颈侧,又伸手去拨他的眼皮,过了会说:“把你们老爷抱出来平放在地上,小心一点。”
男人忙不迭点头,却先跑到了副驾拽出来一个真丝毯子铺在地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出来,放国宝似的搁在上头。
沈隽意小声吐槽:“脏和死,这人选择了死?”
傅清疏有点担心地捏紧了手,沈隽意上过几节课他一清二楚,上回在君燃酒吧救人那基本和常识没多大区别,但今天这个不一样。
这两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心脏骤停,他没有医生执照,更不具备行医资格,贸然救人如果出了事肯定要吃官司。
沈隽意正要半跪在地上给老人施救,忽然被傅清疏一把拽住手腕,“你说,我来救。”
沈隽意一愣,“你这话,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
傅清疏说:“你是我的学生。”
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沈隽意听不懂,也没那个时间去多想,就觉得他这人说什么话都得用晦涩不明的修饰词掩盖一万遍,摆了下手说:“你站一边儿吧。”
傅清疏站在一边,看着他半跪下去,轻手轻脚地检查老人的肋骨有没有断裂的状况。
他年纪很大,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就算肋骨之类的不断,心脑的压力也非常大,猝死都有可能。
傅清疏略略提起一口气,看着沈隽意的侧脸上还有一层干涸的没能抹干净的血迹,感觉自己兜里那个沾了血的手帕都像烧起来了。
他明明没看自己,眼神也落在了老人身上,可他偏偏就觉得沈隽意在看自己,用漆黑的睫毛和蓝黑色的瞳眸,一下一下的敲自己的心门。
傅清疏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傅教授!”
赵路和崔楚两个人出来玩,正巧听见车祸撞击的声音,往这边一看,中间鹤立鸡群的那只鹤好像是沈隽意。
两人吓了一跳,忙不迭跑过来,一看地上躺着两个人,沈隽意的衣服上和脸上都有血,差点吓懵了。
“怎么回事啊!”赵路忙问。
傅清疏皱着眉,赵路知道他不会一字一句地跟自己解释,换了个说法又问:“你们都受伤没啊?”
“没事。”傅清疏的视线没从沈隽意脸上挪开,轻声说:“他身上应该有很多伤,逞着强没让我检查。”
赵路心说:他是怕你担心才不让你检查的吧,这是个什么味儿的狗粮,你都没吃出来?
崔楚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从来不翘课,无论专业课还是选修都排在最前头,是沈隽意完全相反的教材。
他一直觉得沈隽意就是个只会打架闯祸的废柴,这一看他施救的手法忽然愣住了,很专业。
完全不像几乎没上过课。
救护车到来,带走了大货车司机,叫沈隽意一起去医院做检查,沈隽意说:“没事,我就是擦伤,不占用你们医疗资源了。”
老人的家庭医生也来了,看起来比专业的救护车还要专业。
他们立即将老人抬上担架送上车,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司机立刻走回来,朝沈隽意九十度鞠了个躬,说:“谢谢您。”
沈隽意摆了下手,说:“不用。”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先生,能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吗?”
沈隽意说:“要以后谢谢我吗?不用了,叫我雷锋得了。”
男人是罗国人,虽然和沈隽意的语言交流上没有障碍,但并不认识雷锋,认认真真地说:“雷先生,我明白了。”
沈隽意:“……”
男人最后看了他一眼,上车之前说:“你长得很像我们老爷的一位亲人,如果他见到你一定会觉得……很惊讶。”
说完,他关上车门,和医生们一起走了。
沈隽意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转过头来看了赵路一眼,“你们怎么来了?”
赵路说:“出来逛逛啊,招待所里没啥事儿干,想看看有没有网吧出来打个游戏解解闷,没想到就遇见你们了,行啊沈大爷,英雄救……救啥呢。”
沈隽意身子微晃了下,有点头晕,傅清疏想伸手接他,但赵路离得近便接住了他,慢慢的收回了手。
“沈大爷没事儿吧。”
沈隽意摇头:“不碍事。”说着往傅清疏的方向一偏头,有些头晕的晃晃脑袋,掐着赵路的手臂,说:“回去?”
傅清疏说:“去医院。”
霍城的医院条件也非常差,斑驳的墙面,老旧的仪器,哪哪儿都透着一股腐朽陈旧的气息。
沈隽意坐在诊疗室外面等,傅清疏在里面听医生说什么,侧脸紧绷,好像很不高兴。
“沈大爷。”
“嗯?”
“你今天这是豁出命了在傅教授面前演英雄呢?怎么着,效果怎么样?”赵路看着他脸上身上的伤痕,担心过去了就剩损友的幸灾乐祸。
“瞧你那点儿出息,我这魅力需要演?我本身就是英雄好吧。”沈隽意侧头,冷哼了声:“你是没看到,当时那种场面,你都得喊我爹。”
傅清疏正好出来,斜了他一眼,“还能走吗?英雄。”
沈隽意立刻咳了一声,捂着胸口说:“不能了,胸口疼,胳膊也疼,腿也疼。”
赵路说:“刚才还说自己没事儿呢,这会又腿疼又胸口疼,装的跟真的一样。”
沈隽意威胁地等了他一眼,“谁装了,不然你也去跳个车再撞一下我看看,狗头给你撞出去。”说着,一侧头。
崔楚如临大敌地摆手:“我不抱啊,我抱不动。”
傅清疏说:“我抱你?”
沈隽意忙说:“不用,崔楚说的对,我太重了,你抱不动。”说完停顿了下,又补了句:“抱的动也不让你抱。”
傅清疏略微侧头,沈隽意摸摸鼻子,一瘸一拐地挪到他面前,低声笑说:“咱俩伤一个就行了,把你压坏了我拿什么赔,赔不起。”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但细想又觉不出哪儿不对劲,傅清疏略略皱眉,顺着正常的路线说了句,“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动一下就会坏。”
沈隽意心想,“我才没觉得你脆弱,也没觉得你动一下就会坏,但是我怕自己失控了把你弄坏。”
回到招待所,沈隽意从傅清疏手里接过药,手才刚放在门上,就听傅清疏喊了句:“沈隽意。”
“嗯?”
沈隽意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傅清疏暗自咬了下牙,眸子微微闪了下,说:“过来跟我住。”
赵路差点一跟头栽倒,看向沈隽意的时候带了点敬佩,“沈大爷,你为了这个flag牺牲也太大了吧。”
傅清疏略一蹙眉:“什么flag?”
沈隽意说:“我住到对面去不方便,林主任应该让人送折叠床过来了,我住折叠床就行。”
赵路轻咳一声,嘟囔:“客套一下是那个意思就得了,太过了小心待会翻车。”
沈隽意瞥了他一眼,无声地威胁:再说一句就揍你。
傅清疏没太听清他们的话,微微皱眉给自己找借口,说:“你受了伤,住折叠床不助于伤复原,这次的活动很缺人手,你早点恢复也帮得上忙。”
“谢谢傅教授。”沈隽意内敛地笑了下,说:“那就打扰了。”
赵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着沈隽意进了对面那个两室一厅的房间,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他妈的不要脸啊。
沈隽意进了门,站在门边有些欲言又止地问他:“傅教授,我待会能麻烦您给我上药吗?”
“……”傅清疏背对着他,好半天才说:“嗯。”
沈隽意去洗了澡,艰难又痛苦,手根本抬不起来,骨头检查了说没断,但又很多处拉伤和撞击伤,按道理是要卧床休息的。
他好不容易跟傅清疏有这么亲近的独处机会,住什么院。
他又不是纸糊的。
而且他要是不用禁药的话,发情期应该就在最近了,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还把到了嘴的傅教授送给旁人标记。
水流从头顶洒下来,沈隽意忽然想起刚才他靠在傅清疏颈侧闻到的那股浅浅淡淡地带着雪松气的信息素气味。
腺体上的粉色疤痕是他咬的,沈隽意脑海里忽然记起那天咬住他腺体,犬齿刺破皮肤尝到浓浓的信息素香气,和他发颤的轻喘,猛的发现出问题了。
他低下头,看着渐渐抬起头的小沈,与他默默对视。
沈隽意手腕疼,手臂也疼,他有点犯愁:“这个时候就老实点儿?”
小沈翘了翘。
沈隽意头疼的想,他这么着出去,非得被傅清疏揍回对面不可,于是艰难地攥上去让他消停,脑子里立刻迸现出一个词来:痛并快乐着。
那是真的痛,可小沈就是不老实,加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帮他复习暂时标记的那天,傅清疏柔软的声音,柔软的腰,和带着信息素味道的濡湿。
他仰起头,索性咬着牙在心里回忆那天晚上软成一滩水的傅清疏,又想他雪白地却印满了纹身的后背,想他打起架来的利落冷漠。
傅清疏的表情一张张从脑海里闪过,引领着他的手越动越快,渐渐忘了手腕和手臂的疼痛,甚至治愈了全身的痛楚,只剩快慰。
“沈隽意?”
傅清疏清清淡淡的嗓音从外面传来,沈隽意浑身一震,更灼热了一些,故意没开口,诱他多说几句。
“沈隽意?”傅清疏站在门口,顿了顿说:“你身上有伤,不要洗太长时间的澡,也别用沐浴液之类的东西,小心伤口发炎。”
沈隽意呼吸越发沉了,哑声说:“傅教授,你说什么?”
傅清疏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以为他没听清,就又稍稍放大了点声音,隔着门重复了一遍。
沈隽意咬着牙,在他的略带凉薄的嗓音里,释放了出去。
“我好了。”沈隽意关掉花洒,扯过浴巾围在腰上,深吸了口气确定自己的东西被冲走了,才走到门口来拉开门。
“我是不是太久了?”
傅清疏说:“嗯,下次快一点。”
沈隽意跟在他身后,小声说:“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