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楚离消失的同一时刻,医疗室的房门被缓缓打开,斯卡哈和一位女医生走了进来,看到了斜靠在窗台边缘的加拉蒂亚,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笨蛋……既然已经醒了,怎么不按下床边那个红色按钮,通知我们呢?”
斯卡哈露出无奈的微笑,走到窗边,两手以公主抱的姿势环抱起了神情恬淡的少女,走到了医疗舱边,道:“还要检查一遍身体呢。”
加拉蒂亚缓缓睁开双眼,默默地取下了耳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医疗舱旁的桌上,默不作声。
一旁的女医生也开始调试复杂的检查机器,调试完成后,微笑道:“加拉蒂亚冕下,请您伸开手臂,我帮您脱下衣服。”
加拉蒂亚的双眸注视着女医生,流露出几分淡淡的疑惑,道:“为什么?”
女医生一怔,笑着解释道:“冕下,您可能是第一次做灵魂检测吧?衣物会妨碍到X光和以太粒子的扫描,无论是灵魂解析还是灵肉契合度扫描,都要脱衣服的。”
一旁的斯卡哈微微笑道:“不用害羞喔,同性之间,看到裸体没有什么的。”
害羞……是什么?
少女张了张口,却并未再说些什么,默默地伸开双臂,任由女医生解开单薄的衣物,直至展露出青涩的曲线。
医疗舱缓缓关闭。
黑暗中,加拉蒂亚的左手轻轻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又想起了刚刚那道无形而满怀善意的虚影,和灵魂间流动的以太“编织”出的“对话”。
它在和谁说话呢?
医疗舱的微光渐渐亮起,少女轻轻闭上双眸,淡淡的困意袭来,不再去思索那些在她眼中太过复杂的问题。
这一次,她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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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悠久的时光之河,温柔而平静的询问回响在加拉蒂亚的耳畔。
那声音里沾染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它静静地重复着。
却听不清究竟说了些什么。
……
……
伦敦天际,大本钟的顶点。
时至初冬的圣诞夜,来自北大西洋的悠远西风呼啸而过,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王轻轻环抱着稚嫩的金发少女,端坐在钟塔顶点的边缘,俯瞰着伦敦的雪。
古老的哥特式建筑被覆盖了银装,世界被染成了一片苍茫的白色。已是深夜,大多数人都入睡了,唯有圣诞树的光辉在夜幕下闪烁着。
远方,能看到十几个圆桌骑士和使徒扮成的圣诞老人,在夜幕下跳来跳去,去挨家挨户给孩子们送礼物。
这是那场战争结束后,在王的推动下,英国流行的圣诞新风尚。
这些礼物都是在两个月前向全不列颠的孩子们征集的愿望中提及的,孩子们并不会要什么贵重的东西,或是一双新手帕、一对新球鞋,或是圆桌骑士团全员的亲笔签名,或是别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不列颠王室会用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为孩子们准备这些礼物,每一件都会由王亲自过目,然后在圣诞夜之前,向全国每个地区,无论是繁华的大都会还是偏远的深山农村,派遣出相应数量的圆桌骑士和使徒,作为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一个深冬长夜的漫漫时光,足够几位圆桌骑士和上百名使徒跑上几万家,收到礼物的孩子们会开心上整整一年,没得到的孩子们也不会气馁,在十二岁之前,他们一定会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礼物的。
除了需要对外界隐藏存在的准英灵们之外,唯一不需要当圣诞老人的英灵是王……每年圣诞夜前一周,王都要在礼物包装盒外写上整整几万份亲笔签名,以至于每次写完都会患上忘了自己叫阿尔托莉雅的短暂失忆症,已经够累了。
而且圣诞老人经常会被发现,总会有一些调皮的孩子装睡,然后偷偷睁开眼看着圣诞老人在自己床前放上礼物。如果是别的圆桌骑士和使徒还好,王亲自去的话,一旦被发现,肯定会引起喧哗然后走不掉的。
去年的圣诞型莫德雷德,就因为和王长得太像,被一群约定好“谁看到王就立刻大声呼唤小伙伴”的熊孩子们追了整整三条街,最后跳墙才跑掉,被圆桌骑士团笑话了整整一年,从此多了个“熊孩子之王”的称号。
此时此刻,在这点缀着淡淡温馨的圣诞冬夜里,稚嫩的金发少女感受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静静地依偎在王的怀中。
“加拉蒂亚卿,冷吗?”
王摸了摸少女的头,紧了紧温暖厚重的毛绒披风,裹住了少女的柔软身躯。
她那绝美的侧颜就在加拉蒂亚不远处,呼出的气息带着微微的芳香,两具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被王这样亲密地抱在怀里,加拉蒂亚有些微微不适应,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回应道:“很暖和。”
“那就好。”王神情柔和道:“这么晚了,还带着你到这么高的地方,不会怪我吧?”
“这是王的意志。”
“加拉蒂亚卿,骑士之道以自矜为则,但你还不是骑士呢。”王微微笑道:“所以,暂时就不用执着于彼此的身份了……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加拉蒂亚默默摇头。
“离你觉醒血脉,已经快过去一年半了吧?”
少女的身躯微微一僵,沉默良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能看到吗?”
王叹了口气,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加拉蒂亚的侧脸。
加拉蒂亚那双倒映万物真实的双眸中,有一缕淡淡的黑影弥漫在王的肌肤上,虽然不敢靠近,却始终没有消散。
“果然么?即使是圣枪的庇佑,也无法驱散此身以人类之姿存世而来的罪孽……”
王轻叹道:“人类之恶啊——”
加拉蒂亚轻轻闭上双眸,没有做声。
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以圣青色的眸子俯瞰着这片茫茫雪国。
“加拉蒂亚卿,我们身下的威斯敏斯特宫钟塔,见证了不列颠的近现代史。”
她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温热的手心,转瞬间融化,“……从十九世纪末的日不落辉煌,到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弥漫,再到二十世纪的漫长衰落,直至先王维多利亚点燃的复兴火种……”
“还有王铸就的伟大时代。”加拉蒂亚低声说道。
“不……是不列颠铸就的伟大时代。”
王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摸了摸少女的头,“卡梅伦卿前几个月还说,要在我生日那天把这座钟塔改名为阿尔托莉雅塔,被我教训了一通,怎么你也学会说这种话了。”
加拉蒂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王的伟大,是无可磨灭的。”
“伟大?”
王摇了摇头,带着温柔的笑意,第不知道多少次,说出了那句加拉蒂亚耳熟能详的话。
“我啊,年轻的时候,可是犯下了不少错误呢……”
圣青色的双眸眺望雪国,王轻轻地笑了出来。
“而且。”
半晌寂静之后,王的淡淡笑意间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唯独你,我唯独没有资格接受你的赞誉啊……”
漫长的沉默。
加拉蒂亚轻轻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默默地垂下了头,闭上双眸。
王笑了起来,左手轻轻抚摸着加拉蒂亚的侧颜。
“加拉蒂亚……”
她也轻轻闭上了双眸,低声呢喃着。
问出了那个问题。
【咚——】
午夜零点的时刻悄然降临,威斯敏斯特宫钟塔的浩大钟声回响在这座古老的城市,漫天的鹅毛大雪挥洒而下,将世界染成一片雪白。
跨越悠久的时光之河,温柔而平静的询问回响在少女的耳畔。
“加拉蒂亚……你憎恨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