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薛瑜往身后看看,被她射瞎射伤几只的狼群跟在后面,数量明显变少了,或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狼绕路包抄。
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遇到狼不能跑了,从大路走才能最大限度放大马速的优势。
薛瑜夹紧马腹,照夜白打了个响鼻,快速斜向外冲去。“唏律律——”照夜白猛地僵了一瞬,薛瑜回头看见一头狼扑了上来,死死咬住马臀。
她取出匕首,狠狠扎进狼头,血混着脑浆迸射一脸,□□,再扎进狼嘴,失去生命的狼摔回地面,阳光重新照到薛瑜身上。她抬手抹去眼前糊住眼睫的部分血,再次加速。
黑熊慢吞吞像是在戏耍猎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密林边缘,薛瑜调整了方向,略向旁边偏斜,避开熊很可能的追击。最稳妥的是伤到熊的瞬间逃离,薛瑜反手一摸箭囊要再次填箭,却摸了个空。
两人上山准备的箭囊不少,但魏卫河走时绝大多数都给了他。薛瑜剩下的箭已经在刚刚退狼时射空,袖箭用的铁片铜片倒是不少,但对熊的杀伤力微乎其微。
只能赌一把了。
照夜白跑得格外快,眼看就要避开黑熊,熊大步跑过来,隐约的震动感传来,照夜白本能地偏离了方向。
黑熊近在咫尺,腥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薛瑜甚至看得清它毛上滴落的血,她抬手狠抽了黑熊一鞭。
一鞭激怒黑熊的同时也给照夜白逃离争取了时间,它跑出了大路范围,踩上一块大石,只要一个跳跃跳到不远处的斜坡上,就能躲过黑熊。
咔嚓。
失重感太过明显,薛瑜视野里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慢动作,看得到下方的深渊,也看得到不远处的斜坡,一点点裂开向下倾斜的大石上两个清晰的马蹄铁印也印入了她脑海。
或许是她计算力太好,她清醒地意识到,带着她和方朔,照夜白只有一起掉下去的下场。
双脚脱镫和寻找合适方向的判断只需要一瞬间,薛瑜反手攥着方朔的头发不让他试图留在马上,狠心往下一滚,借力推了照夜白一把,“回营!回营!”
神骏的白马已经被血色染得脏兮兮的,照夜白痛嘶一声,和薛瑜两人分开。
滚下马的瞬间,薛瑜有意往崖面跳去。撞击,翻滚,“哇”的一声,温热黏腻的液体灌进薛瑜衣领,她攥紧匕首,在下坠的空中竭力躲开滚落下来的碎石,眯眼注意着峭壁和土壤,找准机会,将匕首深深扎了进去。
“当啷——刺啦——”
下滑的匕首停下,薛瑜也找到了机会踩到了一块岩壁上。高处的闷响和下方过了好一阵才传来的沉闷落地声是最先听到的,其后是崖边的兽吼,薛瑜被像八爪鱼一样勒在身上的方朔勒得头昏脑胀,半点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松手……”
方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拉风箱似的,张口又呕出一口血,“再动,再动就是一起死。”他躲开薛瑜掰手指的手,换成扣住薛瑜肩膀,本就比薛瑜重不少,一个挪动就让两人都晃了晃,好悬稳住重心。
没了勒脖子的人,薛瑜总算能喘口气,没理会又开始发癫闷笑的方朔,上下看了看。下方是不见底的山中峡谷,险坡斜斜向下,幽暗异常,上方的天光只照得到顶部的一部分,薛瑜还能看到不少被二人摔下来时撞出的痕迹。
她命大,方朔也命大。
薛瑜活动了一下只有大半踩着石块、却支撑着两个人重量的脚,无比期望好运能继续保持。眼前有些黑影浮动,薛瑜眯了眯眼,才确定头顶大概大半人高的位置有一块突出的石头,“方朔,头顶有一块石头,你抓着往上走。”
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往上爬太难了,这时候之前什么事都得抛在一边,先让这个疯子放开她上去,就算没办法继续走,她一个人也能支撑更长时间。
方朔的声音里还带着神经质,“那你快爬啊!”
薛瑜压着火气,“你不想做皇帝了?你不要你的佳云了?不想死就自己上去!”
“佳云?哈哈哈我的佳云……她可真好看,真虚伪啊!你真像她,想杀了我吧?薛泰的儿子也得对我低头,我才是齐国之君!”方朔拍打着薛瑜肩膀嘿嘿笑,突然转成了哭腔,“没了,都没了,什么狗屁太平,我坐不上,要那玩意有什么用?”
他说得颠三倒四,薛瑜却抓住了问题,“这次猛兽进山,是你们做的?”
方朔又只顾着笑了,薛瑜隐隐猜到他这个样子和之前的蜂有关。刚追上他的时候他只是有些轻狂,还有些脑浆在,还记得装样子,现在已经彻底抛弃了脑子这玩意。
方朔起码有一百五十斤,薛瑜只觉得浑身都在痛,她深呼吸放空大脑,不去想那些身体提出的抗议,身上粘的是汗还是血她已经不想知道了,在彻底撑不住之前,她必须得争取一下,不然真要死在这里了。薛瑜仰着头,踮起脚往上努力够了一下头顶的石头。
尝试失败。
但就在向上的一瞬间,她看清了那不是石头,而是一处狭小洞穴突出的边缘。洞穴多深她没仔细看,但就算只有入口那一小块地方,也够挤着站两个人了!
下落时可能因为角度和从明到暗的光线问题,洞穴并没有第一时间被她发现,不管是哪路神仙保佑,薛瑜总算看到了生还的希望,眼睛发亮,“方朔,上面有山洞,你松松手,往上爬。”
“骗人,不是乖孩子,不乖是要饿肚子的。”方朔缠得更紧了一些,腿上使力差点把薛瑜站在石头上的脚带出石面。
晃了晃,薛瑜稳住身形,只觉得脑门青筋直跳,被怒气冲昏了头,一手掰手指,偏头咬上方朔的手,“想死,你自己去死啊!”方朔任由一只手被她咬得血肉模糊,松开另一只手猛地掐上薛瑜脖颈,哈哈笑得喘不上气,“这就受不了了?你比锦湖还差得远嘛!”
她真的,受够了!
有那么一瞬间,薛瑜想过拔了匕首捅死方朔,掉下去再谋求生。然而头顶上有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让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都愣住了。
“郎君,可玩够了,要帮忙吗?”
从上方石头上探出了一个头,他顶着一张熟悉的脸,笑得十分贤良淑德。
绑住衣袖袖口的红纱垂落,分明是男式衣袍却又混了女气,搭配得完全不伦不类。排除出现的时间地点,倒很像是志怪故事里山中勾引人的妖怪。
薛瑜眨了眨眼,才确定自己没看错。一身男装的方锦湖顶着最近的女装妆容,任何人第一眼看去都会以为是个男装女郎。男扮女装的女扮男装,给她在这玩套娃呢?
如果不是实在没力气把狗皮膏药撕下抡起来,薛瑜真心实意地想把方朔砸到方锦湖那张笑脸上,好让他们父子团圆。
薛瑜忍下已经冲到嘴边的脏话,“方二娘,钟郎君,你想怎么样?”
“三殿下!锦湖!我就知道你会来,快,拉我上去!这下你回去名正言顺!”方朔再次清醒过来,激动地向上方伸出手。
他不会救的。
薛瑜听着方朔欣喜若狂只觉得好笑,仰头看着上方,光线不足,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幽暗至极,脸上仍带着笑,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方朔手脚并用,踩着薛瑜要往上爬,被她猛地薅住头发,“啊!”方朔惨叫一声,突然又开始癫狂大笑。
“你再动,我们就一起摔下去。”薛瑜威胁完方朔,望着方锦湖,忽地笑了,“这就是你来想看的?”
方锦湖收起了虚假的温柔笑脸,“多有意思。”
方朔就算又疯了,还记得上面有人能救他,“吃糖,吃糖啊锦湖,我们走,阿耶带你去吃糖。那个蠢丫头,哈哈……”
“苍蝇,别叫了。”方锦湖往下扔了块石头,看他像看什么垃圾。
“呜呜!”薛瑜清晰听见了碎裂声,液体再次打湿她的后背。世界终于没了那魔性的笑声,薛瑜本以为自己知道这个坑人的玩意被收拾了会高兴,然而心中只有一片平静。
就像方锦湖刚刚说的,苍蝇罢了,人会因为拍到苍蝇高兴吗?哦,方锦湖真的会。
他不仅高兴,还兴致高昂地又摸了块石头出来。一张画出柔美感的脸庞上兴奋和厌烦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让他显得格外扭曲,见薛瑜不说话,方锦湖挑了挑眉,“你不帮他求情?”
“你怎样肯让我上去?”薛瑜没有提及方朔,看方锦湖这样子,大概也不会放过他。
“郎君怎这样想我?”方锦湖单手捧心,仿佛伤心欲绝,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一个红色影子翻身而下,薛瑜无处可躲,只想骂人。
再来个方锦湖挂着,还是干脆一起死吧!
然而倒吊下来的方锦湖十分精准地停在了薛瑜头顶,对她招招手,“郎君救我两次,那救命之恩只好以身相许了。”
伸出的手仿佛是一个承诺,但薛瑜没能想出他究竟要做什么。袖口垂落的红纱在薛瑜眼前颤动,她虚握住方锦湖的手,忽然说了个冷笑话,“然后一起摔下去殉情?”
方锦湖的手有些热,被握住后顺着薛瑜的手臂一直向下,环住她的肩膀,声音轻柔得好似耳语,“那多没意思。”
耳畔风声乍起。
靠近后薛瑜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翻上洞穴的那个拥抱短暂得好像从未存在过,方锦湖松手很快。
关节处被强行拉拽的痛感尤为强烈,薛瑜站上洞穴地面迅速往后退,活动了一下肩膀,被拎在方锦湖另一只手里的方朔嘴里砸着石头,只能发出呜呜声。
方锦湖的力气,实在是个谜。被架着抡进洞穴的薛瑜不知怎的想起上次和他打的那场,比起能一口气甩两个人加自己体重的力气,之前甩个红绸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方锦湖像是暂时对她失去了兴趣,按着方朔跪在洞口。方朔背上已经破破烂烂,血色满身,之前的箭也不知在一路奔逃中丢到了哪里,他完全跪不住,几乎是趴着,头被迫悬在外面,浑身颤抖得想要往回缩。
呜呜声音不绝,方锦湖像没听见一样,手指灵巧地拆了衣袖红纱,将方朔捆了起来,语带惋惜,“真抱歉,我改主意了,父亲。”
他手中那把宽背黑刀反射着暗光,在方朔身上比划了许久,也没选定一处下刀的位置。薛瑜刚悄悄把丢在洞里的长剑挪了个位置,就见方锦湖转过头,“郎君,你觉得先割哪里好?”
割方朔被他说出了割猪肉的感觉。温柔的笑配着手下刀和人,仿佛一个变态杀人犯。
情况对她太不利了,薛瑜头疼得厉害,努力集中精神分析该如何从方锦湖手下活命,随口道,“腰吧,那里肿得大。”
“好啊,那就这里。”方锦湖声音轻松,方朔的呜声变了个调,猛地凄惨起来。
方锦湖剁下一块肉,抬手往崖上扔去,没一会薛瑜就看到一团血淋淋的东西又从洞口划过。方锦湖摇了摇头,“啧,喂畜牲都不吃。”
落崖后挣扎时强行忽视的身体的疲惫泛了上来,薛瑜浑身都在痛,摔过一次,带的伤药也不知去了哪里,被方锦湖拽上来时没忘记拔下来的匕首也已经弯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和奶疙瘩放在荷包内外两层的袖箭铜片们居然还在。
薛瑜坐了一会,眼前有些发花,只能眯着眼看洞口正割肉割得开心极了哼起歌的方锦湖。方朔的两只手已经伤可见骨,被强行用成小剔刀的大刀割去了大多数血肉,而深蓝色的袍子更是浸透了血。
所有的肉都被方锦湖扔回了崖上,狼嚎和吼叫声不绝,要不是峭壁实在太难借力,薛瑜毫不怀疑这时候上面的猛兽已经被浓郁血气勾引下来。
“咔嚓”一声,伴随着石头碎裂声,方朔不似人的痛嚎响起,为他取出石头的方锦湖有些不满意,卸了他下巴,顿时只剩下含糊的呜咽哭声。方锦湖盘腿坐在他旁边,侧脸被漏下来的光照得微亮,忽略血迹的话,竟有几分悲悯,然而说出来的话只能让人打哆嗦,“说的也不是真心话,要不割了吧?”
薛瑜积攒了些力气,出言试探,“不想听他说话,保持这样也可以,割掉舌头人怕是要死。”虽然看方朔受伤的样子,很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
方锦湖回头看她,“他赖着你,未免太不识趣了些。你不是想杀他吗?怎么能脏了郎君的手?”
“那,谢谢?”薛瑜扯了扯唇角,冷静拆穿,“你只是自己玩上头了。如果可以,我还想问他事情。”
真相信方锦湖想搞什么以身相许她就是脑子坏了,但他一心折磨方朔,现在毕竟手下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未尝不能商量一下联手。好歹也是刚刚救了她的人,又有系统禁杀保护,能不发生冲突最好。
方锦湖别过头,肩头耸动,忍耐的笑声回荡在窄小的洞穴中,“有意思,你真有意思。”他挥刀的动作闲适无比,一割一抛,又是一片血淋淋的肉被甩上去。
“还有一命,你想好什么时候让我还了吗?”他仿佛在闲聊,薛瑜顿了顿,另起了一个话题,“你不想看到他在离梦寐以求的一切只有一步之遥时绝望吗?”
看到方锦湖如何折磨方朔,薛瑜猛地明白了原书中他答应方朔不会杀他,又在登基前一天贬方朔做京城不入流城门卒的原因。他就是故意的。
方锦湖忽然站了起来,长刀拖在地上发出尖锐声响,被拖过来的方朔只剩下哼哼的力气,血痕拉了很长。他在薛瑜面前蹲下,亲昵地摸了摸薛瑜的脸,“真了解我。”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给他准备了最好的结局。我要他达成所愿,又只能重重摔落。他离梦寐以求的未来近在咫尺,却永远只能看着别人加官进爵,自己当脚下泥。那些失落、那些绝望、那些午夜梦回的痛苦……啊,想想连痛都没那么难忍了。”
方锦湖语气里混合着回忆和迷幻,唇角轻勾,额头贴上薛瑜的额头,他的额头反而冰凉,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可看到他伤害你,我就只想一刀刀剐了他。薛瑜,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同一张脸,你觉得在被害的是自己吧。
薛瑜假装在按伤口,掩饰着一直没有放松顶在石壁上借力的袖箭机关,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可能是你喜欢我这个给方朔找麻烦的人吧。”
“倒也没错。”方锦湖的承认出乎薛瑜意料,他将薛瑜散开的头发拢到耳后,“那,我是不是该谢你?”
薛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做好事不图谢,但是他再不止血,我觉得你就没得玩了。另外,你现在剐他,和你想让他绝望不冲突,你想看吗?”
“嗯?”方锦湖蹭了蹭她的额头,发出了一个催促的鼻音。
“我能让方朔栽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你不想让他名声扫地,对他做错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吗?你不想看着他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吗?你不想揪出他背后提供明香丸和各种物资害了你这么年的人要他们死吗?杀了他,只是让你痛快一次而已,后面的戏码,才更好看。”
两人贴得很近,薛瑜的心底一片冰冷,心跳却很快。
方锦湖眼中倒映着脸上溅了血迹的少女,她苍白疲惫的脸色透过面具,不属于她的五官在他的视野里淡去了,只一双眼还明亮着,像燃着火。
咚咚,咚咚,极近的距离让薛瑜听到了方锦湖的心跳声,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和刚刚经历一场逃生现在还在紧张的她心跳齐平。
他在想什么?她该在什么时候动手?
“众叛亲离的戏,你已请我看了一场了。郎君,你心太软了。”
方锦湖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薛瑜就意识到了不对,侧身想躲,就被方锦湖握住手腕压在了石壁上,方锦湖将她压在身下的长剑和匕首抽出丢进洞穴深处,摔落的嘡啷声像砸在薛瑜心上。
“钟兄,有话好好说。”薛瑜只当自己没有躲避过,无奈地笑笑,“大悲大喜大怒,小心发病。”
方锦湖:“你知道的真不少。”
“我可以帮你治病。”薛瑜抛出了第二张牌。
方锦湖笑得浑身发颤,“你真的,很想做这个皇子。为什么?你不喜欢权力,不喜欢贵族,不喜欢杀戮,心又这样软……会死的,殿下。”
他沙哑的尾音格外撩人危险,又带着一份亲昵的担忧。薛瑜在他眼中没有看到恶意的戏弄,和视为敌手的抗拒,只有单纯的好奇。
“但是我想看到太平,想看到富足,想看到每个人有饭吃、有衣穿,不用卖身世家,不用苦苦求生。”
薛瑜平静望着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来做我的门客。我需要你的武艺,也需要这个名字。”
她抬手推开突然僵住的方锦湖,脖子上被射了五六片铁片的方锦湖摔倒在地,薛瑜抓紧时间去拿了沾着土和血的匕首,胡乱擦了擦。
匕首上还有多少药效她不确定,但应该比袖箭效果好一点。
薛瑜将弯弯扭扭的匕首抵在方锦湖脖子上,“我的邀请依然有效,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对付方朔和他背后的人。但是只有你来了,才能治疗你的病。而且,钟夫人的病应该也不能拖了,好好考虑。”
方锦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薛瑜见状,在他大臂上选合适的地方划了一刀,方锦湖不动了。
薛瑜等了一会,没等到方锦湖起身,才确定被反复浸泡过药汁的匕首仍然有效。按着秦思说的剂量,大概够让方锦湖昏迷半天。她松了口气,帮方锦湖把扎进脖子的几个铁片拔下来,由于过于密集的填充和下向上射击,铁片切开的创口都很小。
洞里忽然变得格外安静,只有呼吸和心跳声,薛瑜低头看了看袖箭,一片片将铁片重新装了回去。如果不是方锦湖只控制了她另一只手,她还没这么容易脱身。
方朔倒在地上像死了一样,方锦湖身上除了一个骨哨,什么都没有,薛瑜只好放弃,抓紧时间扯了方朔的衣裳将创口最大的几个位置血管紧紧扎住。给他处理时薛瑜才注意到方朔满口牙都没了,满脸是血,耳朵没了一只,双手骨头参差不齐,掌心也被割得血肉模糊,腰腿和屁股上的肉更是一片惨状。包扎能起多大作用,就得听天由命了。
死了算他倒霉,活下来也没多幸运。
处理完方朔,被刻意忽略的血腥味和眩晕感同时涌上,她跌跌撞撞跑到洞口,对着崖下呕了半天,才感觉缓过劲来。
天色昏暗,崖上的兽群已经散去。洞中方朔和方锦湖都一动不动,薛瑜吐完扶着地撑起身,脑中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一抽一抽地疼,全身酸痛无比,身上的擦伤更是火辣辣的。她靠到洞口石壁上望向天空,没有药,只能忍着。
眼下,只能等了。
希望照夜白能安全回去。
被以为昏迷的方锦湖并没有晕多久,他尝试着活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有没合拢的眼缝中能看到外界一线景象。
坐在洞穴亮处的少女单手捂着眼睛,水珠一滴滴从手掌边缘落下,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