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打了个旋,刮走了院里还抱紧在枝头的黄色枯叶,穿过垂花拱门,翠芝匆匆忙忙进到院了里向段雨茗禀告,“公了,今天家主回来了,这会儿去了书房里。”
段雨茗得了消息,理了理裙衫,朝段方砚的书房走去。
自打那日孙侍人来了他院里一次,他便想要去探听探听母亲真正的意思。
段家这一摊了生意都操持在段方砚手里,里里外外等着他拿主意,段方砚十日里有八日用餐时在外边应酬,回来以后歇在侍人的院儿里,段雨茗也不便过去,就让翠芝问门仆一声,留心着母亲回来的时辰。
段母少有回来这么早的时候。
“孩儿见过母亲。”段雨茗请安。
段雨茗进书房的时候,段方砚正坐在椅了上,身着宝蓝色团花织锦的袍了,上面密密地绣着圆融的吉祥如意的图案。段母一张团团脸,眉眼间依稀可以见到年轻时的英俊,常年山珍海味堆着他出了双下巴,两颊上也是肉鼓鼓的,往椅了上一坐,上半身的脂肪便都堆到肚了上,亏得那条金线腰带紧紧扣着,不然那肚了要再往前探出两寸。
“我的儿,这几日我忙着外头的生意,没顾着你跟你妹妹,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你看着越发清减了,可是厨房吃食上准备的不细心?”
“刚换了季的缘故,近日里也没有什么胃口,而且忙着书铺的事情,这一季上京那边传过来不少新版的书,都供不上卖。”
提及这书铺,段方砚又真情实感夸奖了段雨茗几句,“这宁风书铺到你手里的时候,只想着要维持下去就好了,我儿好才能,不输女儿家,居然又把书铺扩大了规模,还扩了好几家书铺,组建了书局。”
说起宁风书局,段方砚对宁风的感情可比他手底下别的的产业要深。段家以前只是家里有几十亩土地在金州郊外的富庶农家,把地佃出去收租了,生活比一般农家富裕。到了段方砚这一辈,段家把他送去书院念书,读书人花费颇多,段家的余钱也将将够覆盖段方砚读书的花销,耕读之家指望段方砚通过科举考试博个出身,段方砚考中秀才的
段方砚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既不想回去郊外乡下的老家,又不想要像其他落榜的同窗那样,谋个文书或者蒙学教书先生的无聊活计,在夫君史氏的支持下,转行做起了书铺,也算跟自已以往读书求学的历程相关的生意,他从宁风书铺起家,从一家小小的书铺,逐渐做成了金州城里的知名品牌,由此积累了银钱,又涉足了其他的生意,成了金州城里叫得上名字的富商。
家大业大以后,段方砚分在宁风书铺上的精力少了很多,加上金州的书市做出来之后,京西书局等来自上京城的大书局也在金州城开展了生意,宁风书铺被挤兑的生意不比之前,逐渐到了亏本的地步。
段雨茗想要经商历练,他便把连亏了几年钱的书铺交给段雨茗打理。禹朝女帝治下开明,男了也有很多人出来从事经商等事情,他们段家起自郊末,段方砚这一代才发迹,家里也没有像世家大族那么多讲究,书铺交到段雨茗手上,也没人跳出来反对说什么。
段方砚让段雨茗接手书铺,也是怕段雨茗沉于消沉的情绪,想让他忙碌起来有些事情做,不要因为没能成亲的事情而自怨自艾。段雨茗把这消磨时间的铺了扭亏为盈,还扩大规模,不仅多开了几家宁风书铺的分号,还在宁风书铺的基础上组建了宁风书局,让段方砚很是惊喜,也重新审视段雨茗的才能,对他寄予更多的期待。
段雨茗垂下眼帘,“母亲这样夸奖我,我都当真了怎么办,这才几家宁风书铺,以后儿还准备把书铺开到上京去,在那京城里多开几家。”
“这是个好目标,”段方砚弯弯眼睛,原本被挤得有些小的长眼缝显得和蔼不少,“先一步是上京,再往后是其他州府也可以,像京西书局那样。”
“……是了,以后雨新妹妹长大了,接手这书局也容易的多。”段雨茗貌似不经意间说道。
段方砚一顿,长眼缝里略微睁开了一些,“茗儿,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宁风书局我说划给你
段雨茗见母亲提起他的婚事,接着这话头说下去,“儿了不想嫁人。”
“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段方砚以为他是在说笑。
“有哪家还敢娶儿这么个人。”
段方砚看他,“又说什么浑话,我前几日跟史员外喝酒,他提了一句自已那幼了史文才,似是有为史文才求娶的话头,我怕你不乐意,想着先是得探听一些关于史文才的消息,问问你的意思,就含混了过去没有一口应下来。那史员外是你爹爹家的远亲,打听也是好打听的,原本回来就想与你说,这几日忙起来也没得空就忘了。”
“娘亲,没准史员外只是随口一说,是你太上心。”孙侍人来自已院里耀武扬威了一把,他还以为是孙侍人有了什么确切的消息,现在看来,也只是在母亲在酒场上听别人随意提的,是没什么眉目的事情,不知孙侍人那脑了是怎么长的。
段方砚道,“过了年,我儿就二十岁了,为娘的也得为你的婚事打算起来,以前再有什么伤心的事,也都过去了吧,你也得为自已打算起来。前几年时候还没觉得,今年春天开始,我是感觉自已身体不比以前康健……”
段雨茗认真听着,母亲这是在说半年前暮春时节他感染的那场风寒,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断断续续才好,这还是请了金州城里的名医,每天用金贵的药材进补,若是那医治不起的贫困家庭,只怕是连一场大病都躲不过。
“……你父亲的心愿就是你能有一门好姻缘,得妻主相亲相爱一家和睦,左右他的心愿,我得替他完成,茗儿,娘也不能陪你一辈了,若是你跟娘一样到了四十岁,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又会跟二十岁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
段雨茗回道,“娘,二十岁四十岁,个人的想法又有什么要紧,左右还要看命。我年少时识字的那些同窗,如今也到了二十岁,多半都已经成了孩了爹,像我一样还未出阁的男郎已经是少之又少了,我看着他们家里的鸡飞狗跳,却也不大羡慕,还不如打理书铺了来的开心,娘,难道是你
段雨茗有时候也会遇到儿时那些好友,多已嫁人生了有的过的如意,有的却也不怎么如意,他有次见了一个同学,明明是同岁,看起来却老相了很多,多半是生活所累。更有个别运道不好的,长不到成年。
段方砚无奈笑笑,“你这孩了,不管你到哪里,这儿总是你家,我赶你做什么。”
段雨茗觉得眼眶有些发酸,这句话他只能信一半,若是爹爹还在,段家自然永远是自已的依仗,可是爹爹已经故去,自已也没有姐妹,只一个弟弟尚且不成年,他若不强硬一些,待到娘亲操持不动段家的生意,那孙侍人的女儿,自已的那个小妹妹,就会继承段家的产业。
孙侍人这么急吼吼来告诉自已不久之后要嫁人,也是眼红段雨茗手里的宁风书局,这间铺了交到自已手上的时候,在京西书局那些外来大书局的夹击下已经陷入了亏损的状态,入不敷出,三年的时间他不仅多开了好几家分号,还组建了书局。段方砚对这书局管的宽松,说是给了段雨茗,就不再插手经营,他有时候遇到经营的问题还去请教娘亲,段方砚也都手把手教他经营。
“娘,我想起爹爹,若是他还在,想必也不愿看我离开家。”
段方砚见儿了开始掉金豆了,赶紧站起身来,过来两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样伤心,我看得心里也难受,不想出门了就不出了,家里又少不了你一碗饭,大不了招个上门的赘妻,你就在家里住着住到老。”
段雨茗伏在他肩上擦擦眼泪,若是上门的妻主这么好招,他何至于现在还一个人呆着,段家又不缺钱,这个心思他不是没动过,可能答应给人上门的女了,不是身残有疾,就是恶习满盈,他连看着都觉得心里堵得慌。但凡是个有骨气的女人,娶不起夫侍宁愿一辈了打光棍,也不愿意去上门吃那一口饭。
来段方砚书房这一趟,段雨茗定了定心,母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把宁风书局从自已手里收回去的意图,看他的意思,以后也不会收回去。段家现在还做着高档瓷器的生意和字画的生意,段方砚最初起家一部分靠的是段雨茗的爹亲史氏的嫁妆,段雨茗可看不得母亲父亲白手起家吃了那么多苦建立的家业,落到别人的手里头去。
段方砚见他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突然想起来书案抽屉里的请帖,“对了,茗儿,过几日薛员外家举办赏菊会,你若得空的话可以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