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骁来过一次环球影城,对里边的设施兴趣不大。
陈燃的兴致也不在于此,全然都埋在了之前的对话。
大约是有了林至白的前科,陈燃对男生都有了戒备,尤其是那会儿两个人站在水瀑前,他给她披上衣服,她脑袋里的反应居然不是感谢。
......他分明是出于好心,吧。
可他看起来又实在是没正形。陈燃对此持怀疑态度,她还没想清楚,抬起头,陈燃听见谭骆的声音:“陈燃姐!”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排的,是在变形金刚的场地,谭骆倒站在队伍前方,朝两个人挥手:“在这儿,陈燃姐,记得一会儿给我拍照!”
怕他看不清,陈燃大幅度地点点头,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算了,就当作没想过吧。
两个人站在最边上,谭骁抬手搭载一边的栏杆,陈燃拿出手机,放大,对上谭骆的背影。
设备内部本身就热,再加上气温,谭骆下来就脱了外边的衬衫,一手搭在小臂上,无视谭骁,飞快地蹭到了陈燃身边,想看下照片。
只可惜游乐设备是沉浸式的,谭骆一进去,陈燃根本拍不到,白白留了好些张或清楚或模糊的背影。
陈燃有些抱歉:“对不起,这些都没拍好。”
没想到谭骆根本不介意,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些,照片就是给家里人留个底,告诉他们这些天都做什么,没有就没有了。陈燃犹豫一下,指了指一边的空地,建议:“不然你站在这里,我再给你拍一张?”
谭骆回头,陈燃指的地方正巧能拍到后边的设备。
陈燃又看一眼一边格格不入的谭骁,不想太冷落他,礼貌询问:“你要一起吗?”
“不要。”
“.......嗯。”
前者是谭骆说的,后者是谭骁。
谭骆不可置信,谭骁不比谭骆,要知道谭骁是真的不爱拍照,连昨天发朋友圈的照片都是问他要的,这个时候居然能主动同意。
.......怎么回事儿?
只可惜陈燃自然是不知道缘故,只觉得谭骆的表情不太对,她想完成任务,也并不在意,拿起手机,重新对上两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的距离有点儿远,陈燃挥了挥手:“你们靠近一点儿。”
谭骁没动,谭骆主动蹭到了他边上。
大约是因为热,谭骁又离远了些,他的扣子解了两颗,一路到了锁骨,视线随意落在一处,没有说任何话,不过是喉结微微滚动两下,就说不上的孟浪。
陈燃脑袋嗡了一声,实在觉得神奇,这人是怎么做到的?什么都不做就能释放信号。
“再靠近一点儿。”陈燃说,“都拍不到一起。”
连续拍了好些张照片,陈燃把手机递过去,明明是兄弟两人,风格各异,谭骆阳光热情,谭骁漫不经心,不过陈燃也不太在意,只是把挑好的照片整理,一并发到他们微信上。
谭骆拍了照,更高兴了,甩甩手,点开摄像头,颇有种投桃报李的感觉:“别光拍我跟我哥,陈燃姐,你不是头一次来?你跟我哥站一起,来,我也给你们拍个纪念照。”
陈燃莫名尴尬:“算......”
还没等她拒绝,谭骆就把她推了过去。
“别算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一起比个耶,硬邦邦地挺着多没趣儿。”谭骆自觉做起了指挥,“哥,陈燃姐,你们也靠近一点儿呀,两个人又不是不认识,怎么就那么不熟。”
陈燃想说他们两个人就是不熟。
谭骁没看她,身子倒是靠了过来,阴影压在她的边缘,陈燃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他。他嘴角一点儿笑意都没有,直视镜头,身体也有些许的紧绷,一动也不动。
想到两人之前的过节,陈燃抿了抿唇,侧眸,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
“嗯?”
谭骁的声音低,带了些许的哑意,像是被烤焦的沙漠,是阳光照射下能听到沙粒噼里啪啦的摩擦。
陈燃不想强人所难:“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照?一会儿小骆拍完我可以删掉。”
“没有。”
.......骗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谭骆一起照的时候有多自在,跟她一起照的时候就有多别扭。
三个人没说几句话,谭骆拍完照又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夸一句小旋风也不为过。
两个人放弃了寻找谭骆,随便找了个长椅休息,周围的人多,三五成群,穿着随意又简单。
温度高了许多,陈燃脱下了谭骁披来的衬衫,道了谢又还给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拍完照以后,陈燃明显感觉到和谭骁的关系更尴尬了,默默叹了口气,坐在一边,垂头,打开原先的相册,准备删掉照片。
手指刚滑到一张,谭骁侧眸,突然道:“照片。”
“嗯?”陈燃的手指一顿,像是没听清,“什么?”
“我说,照片应该传给我。”谭骁沉默了下,少见的不自然,补了句:“要隔空投送的。”
......还要指定怎么传的,果然是大少爷。
陈燃按照要求,好脾气地将照片隔空投给了谭骁,他也没有挑选,点了同意,又匆匆地扫了一眼,表示收了下来,目光又落到另一处:“饿吗?”
和上一个话题毫不相关。
陈燃发觉谭骁总是这样,他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同样的家境,相似的背景,但谭骁不像林至白,两个人天差地别。
林至白注重细节,面面俱到,凡事见过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关注,他温柔体贴,好似春风。
但谭骁不是,他不善于讨好,不善于委屈,不善于等待,他只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听不听全由对方,根本不在意任何人,只做自己。
好在陈燃是真的饿了,昨天晚上垫了太多零食,早上她没感觉到饿,也就随便咬了半块面包,这会儿走走逛逛,肚子里的食物早就没了,谭骁的问题也正合了她的意思。
陈燃点点头,看到谭骁从身边站起,径直走向对面不远处的热狗摊。
直到谭骁回来,陈燃还是觉得不太真切,说不上为什么,她只是没想到谭骁真的会为了两个蜂蜜芥末味的热狗排那么久的队。
“上次来的时候吃过,还不错。”谭骁照例把东西扔在她手里,“你试试喜不喜欢。”
即使是在问喜欢不喜欢,他说话也不是询问的态度。
热狗只是普通美式电影里都会出现的样式,蜂蜜芥末酱混了蕃茄酱,这家摊位还多放了份烤肉酱,热狗冒了油,烤得焦脆,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路边的人来来往往,陈燃一边用舌尖轻碰热狗上边浓郁的酱汁,一边发呆。
她一直喜欢吃蜂蜜芥末味的东西,只是林至白对蜂蜜过敏,哪怕只有一小点儿都不行,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避免选择带有蜂蜜的东西。
怎么又想林至白了,废物。陈燃忍不住骂自己。
谭骁侧眸,余光看她。
陈燃的肤质白皙又光滑,仿佛不用力轻戳就会破的牛奶羹,眼角的胎记刺眼又张扬,像是预备燃烧的火焰。她的脖颈修长又纤细,锁骨精致,一缕碎发散在旁边,不知怎么回事儿,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泛起了细碎的闪光,晃得人偏不开眼睛。
忽然,陈燃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他的视线又落在她的唇边,好似那时,他也是这样盯着她的唇珠,喉结动了又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燃往后退一步,睫毛颤了颤,不太自然:“怎么了?”
“唇角。”
“嗯?”陈燃抬起手,一脸迷茫。
而后,她摸到了一点黏意,看了眼手指,是芥末黄的酱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沾在了唇角,也不知道挂了多久。
他向后倒了倒,表情也不似在意,又递来一包纸巾,是新的:“你沾了酱汁,擦吗?”
“.........”
话音落下,陈燃只能想到两个字,尴尬。
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她还以为......那上次在餐厅,他盯着她的时候,他的视线从不移开,她脸上是不是也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好不容易觉得两个人的氛围有了少许的缓和就又出现了这样的社死经历。陈燃有点儿不想活了。
她埋头擦掉嘴角的印记,暗暗发誓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吃掉剩下的热狗,陈燃嘴上的口红也都蹭掉了,当下没有补妆的地方,陈燃拿了支口红,说去一趟卫生间,其余的东西太多,书包带了也不方便,干脆都留给谭骁。
陈燃整理好东西:“我一会儿回来,包先放这里。”
“嗯。”
谭骁靠在长椅的后背,看着陈燃的背影。
明明他看到的并不是嘴角的蜂蜜芥末酱,怎么开口的时候说出的话也不过脑子,两个人的气氛也是,好不容易好一点儿,又僵了下去。
他怎么就这么难?
环球影城热闹,到处都是嬉笑,谭骁抬起头,莫名觉得身边有什么在响动,铃声一阵又一阵,没有停歇,像是催促的符咒。
声音的来源是陈燃的书包,她临走前让他帮忙看管。
他本意是不想管,可手机又不止响动了一次,渐渐地,周围有人看了过来。
谭骁瞥了眼帆布的书包,包身的颜色浅,他还能在这里看到手机屏幕的亮光,谭骁垂了手,还是决定把手机先拿出来,暂时调成静音。
然后,他看到了手机屏幕的名字。
——林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