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呀路!”
伪满新京,已经从奉天搬到此处整整一年的关东军司令部,似乎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安静过,前提是忽略刚才那段异常响亮的骂声。
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知道近几天,关东军总司令菱刈(yì)隆的脾气不是很好,像这般骂上几句都已经算是轻的了。
而半个月前在多伦会议上趾高气昂的松室孝良,此时却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里,鞠着躬低着脑袋,同时嘴里还不断地重复着道歉的话语。
此外,松室的脑袋上看起来似乎被什么硬物给砸破了,虽然不算什么重伤,但也是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接从额头一直流到了下巴,可他甚至都不敢抬手去捂一下。
没办法,谁让砸破他脑袋的是整个关东军的老大呢,而松室这次的表现又实在令人难堪,自觉理亏之下,除了鞠躬道歉,他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了。
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已经六十二岁的菱刈隆大将强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好不容易把情绪平息之后,他也没有闲心去关注松室孝良的反应,反倒稍微心疼了一把刚才被自己随手丢出去的物件。
那可是溥仪专门从皇室库存中挑选出来孝敬他的宋代砚台,平日里这位司令尤为喜爱此物,可惜今天实在是太气愤了。
只不过此时的菱刈隆已经懒得去想砚台有没有损伤了,稍微往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望着还在那保持姿势的松室孝良,他淡淡地说道:
“行了,松室君,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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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依!”松室孝良的心里简直如释重负,但又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住身体的疼痛与心头的轻松,小心翼翼地以一种标准的离场动作退出了房间。
“怎么,出什么事了?”关上房门,就在松室孝良稍稍缓和下来时,门外的等候室内,正坐在沙发上的一人小声向他发出了疑问。
松室孝良猛地一惊,回头发现原来是梅津美治郎少将,这才略微地松了口气,当然上下阶级之前的礼节肯定是不能忘的:
“梅津阁下,是我不小心把头摔破了。”小声解释了一句后,松室便闭嘴了,反正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丝毫不敢在此多说一嘴。
差不多算是心照不宣吧,梅津美治郎稍稍凝视了一下对方,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那你以后可要小心些才是,松室君,听说松井已经死了,我刚刚回国,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还不太了解,等会你再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丢下这句话之后,梅津便起身敲响了房门,随后进入了屋内,也不知是要与菱刈隆汇报工作还是领取任务。
而而松室孝良则在门口愣了一会,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走了出去,考虑到刚才梅津少将的吩咐,他也不敢离得太远,只能随便找了个角落,一边拿出手帕止血,一边呆立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但松室孝良仍然记得那夜发生的一幕幕景象,从一开始突如其来的爆炸,到最后乱作一团的溃兵,他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当时的多伦为何会变成那番模样。
与松井太久郎分开之后,松室孝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紧张不已的蒙古王公代表,好生将对方安抚妥当之后,又连忙前去军营查探情况。
虽然在这期间,他也听闻了松井出城追击敌人的消息,但在松室看来,这位同事的举哪怕稍微冒险了些,可风险也不会太大,顶多就是担心下子弹无眼,万一受伤了得怎么办。
不过谁又能料到,松井大佐就直接一去不复返了呢?连带着他领出去的两辆装甲车,和将近一百来号的骑兵(日军加伪军),也全都回不来了。
其实,在仔细探查了城内多处爆炸点的情况后,松室孝良的心中早就疑窦重重,以他的观察来看,导致这场爆炸的直接原因很可能不是城内的武库,反倒更像是有人故意投放的炸弹。
可问题是,这大半夜里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重兵把守的城内安置炸弹呢?要知道,因为近期开会的缘故,多伦城内的巡逻可是比往常严格了不止一倍。
忽然间,松室隐约想起了他在爆炸前听到的细微声音,现在回忆起来,那“嗡嗡嗡”的响声,似乎并非源自蚊虫,而更像是飞机引擎的噪音。
苦思良久之后,松室将城外赤军出没的消息,与他之前了解到的一些果共交战的情报结合起来,这才有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今夜难道是碰上了赤党的夜间轰炸?。
也不怪松室孝良没有早点反应过来,在眼前这个时间段,夜间航行对于全世界的航空业而言,都还是一个老大难问题,除去部分国家的军方做了些许尝试外,基本很少有飞机主动在夜间飞行。
这里一部分是技术问题,另一部分则是思路问题。
从技术上说,漆黑的夜空中几乎没有任何能见度可言,光是在机场起飞与降落就是个大麻烦,更不用说飞行期间要如何导航了。
而从思路上看,若要强行解决这些夜航难题,近距离可以使用地面照明指示,远距离可以采取无线电定位导航,总归是有办法的。
但眼下飞机在战场中的应用并不广泛,各种战术也没有被大规模开发出来,其存在更多是充当一个辅助角色,自然不会被太过重视。
再加上飞机与飞行员的成本向来高昂,因此就很少有谁会主动冒着巨大的代价,去开发看起来麻烦重重,却又似乎没多少价值的夜航技术。
日军的航空队正是如此,所以上次多伦战役时,吉鸿常就曾利用日军飞机夜间无法出动的机会,抢先发动攻城,避免了一定的损失。
反倒是工农红军这边,虽然有程刚的加成,航空部队的实力不可小觑,但穷日子过惯了的土共,向来喜欢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多的成果,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现在土共自己能够生产的飞机,还是慢吞吞的初教-1及其改型,真要将其投入到白天的战场中,那基本与送死没什么差别。
所以,夜间航行这种刚开始训练起来比较麻烦,但却对装备要求不高,而且还能够一招鲜吃遍天的战术,自然就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青睐。
尤其是在敌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在与果党作战的过程中,因为红军航空队的技术还不够成熟,类似战术只是小范围使用,所以此情报并未广泛流传。
更关键的是,经过特别设计后的初教-1轰改型,不仅可以依靠自身良好的滑翔性能,在距离目标还很远的时候直接关闭发动机,然后静悄悄地飞临目标上空。
就连一般双翼机因为翼间张线划过空气,可能发出的剧烈啸声,此款型号也尽最大努力避免了,至少在飞机到达敌人头顶的时候,如果不是特别注意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够将其从环境杂音中分辨出来。
而等攻击完毕之后,剧烈的爆炸也会顺便掩盖住引擎重新发动的噪声,所以就在不知不觉之中,飞机已经悄然地离开了目标区域。
若不是松室孝良对夏国各方势力有过深入研究,并在此之前废了不少心思去搜集相关信息,恐怕还真没法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性。
虽说限于夜间出击的风险性和初教-1极为惨淡的运载能力,此轮轰炸的实际效果并不显著,如果不是出其不意地吓到了敌人,换成对方严阵以待的情况,那很可能就只是来查个铺。
但是,也要知道后面这种假设,仅仅只是针对训练有素的初代日军而言,换了大多由土匪改变而来的伪军,别说航空炸弹了,就是在他们之中丢上一颗手榴弹,也能造成不小的混乱。
这个教训同样是松室孝良在那一夜中吸取到的,在调查爆炸原因的同时,他并未忘记整肃协军的纪律。
依靠着十来名日本兵的威慑,再加上松室太君的坐镇,一时之间乱局似乎已经停息了下来,见状李守信连忙带着一个团的手下往城外赶去。
如此积极的行动,可不是因为李求战心切,毕竟都当汉奸(或者说蒙奸?)了,哪来的雄心壮志为鬼子买卖,其实说白了就是图个表现,好在太君眼中争取一个印象分,以免因为今夜的事吃了挂落。
而松室孝良就没有这么多想法了,在李守信出城之后,他便对城外可能发生的战斗彻底放下心来,脑子就只想着赤军出动飞机轰炸多伦是否属实,甚至还想到了赤露那边,分析后者出手此事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松室顶多也就思考一下,是否需要将剩余的协军继续派出城外追击敌人,或者干脆安排他们加强城防。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从城外溃逃回来的协军部队,直接带回了一个堪称噩耗的消息,随即引发了一场更大的混乱。
这也是松室孝良不得不跑来新京吃挂落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