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化学公式都很简单的,只要把握住了质量守恒定律,保证反应前后原子数保持不变,基本不会出什么大错。
不过实际发生的反应一般比简化后的原理要复杂得多,所以在化工生产中,绝对不能死扣书本,必须结合实际情况作出调整,否则是很可能要出大问题的。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这些基础知识就没有半点用处,至少对于没有接触过化学的新人来说,从最简单的原理入手,仍然是极为推荐且优先的办法。”
这些天来蔡和申提出的问题,对于曾以一千分的成绩傲视清华园,后来又拿到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的侯德傍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但后者并没有因此就随意应付了事,平心而论,在亲眼见识到这位共党高官对于学习的认真态度后,侯德傍还是相当敬佩的。
其实就蔡和申个人来说,这些化学知识他学与不学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毕竟在党内他一直都以理论著称,而且还是最早开始研究的那批人,可谓是资历深厚。
但很明显,他并不打算就此停下脚步,不管是对党的后续理论发展进行探索,还是学习更多的科学文化知识,对于这位老党员来说,这都是永无止境的事业。
其他同志也是类似的情况,乃至于整个土共上上下下,都有着极佳的学习氛围,而李润石更是这一风气的引领者,从一开始,他就始终重视对自然的认识,重视自然科学的研究。
首先,李润石认为掌握更多的科学知识,对于进一步了解与掌握客观真理是十分必要的,也是十分关键的。
所以早在槿甘山和锐京的时候,他不仅时常提醒同志们要加强自然科学及其他各类学科的学习,自己也会从程刚那淘来大量科学书籍阅读,至于看完后再丢给后者一大堆问题,就更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了。
当然,李润石重视自然科学,重视对自然的研究,但他对自然的思考并不仅仅是在科研层次,而是更加注重对事物内在规律的把握,进而把自然放到宇宙的有机整体中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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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一下子就能把握住问题实质所在的能力,其他人是很难掌握的,不过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风气确实是带起来了,这也是侯德傍能够在根据地内如此大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土共的学习成本也大幅下降了,来自后世的海量书籍无限量供应,唯一的瓶颈就是审查和印刷的速度,包括李润石有时候也不得不面临书太多,读都读不完的烦恼。
再说回来,侯德傍对于化学反应的解释,也让蔡和申产生了进一步的思考,后者当然知道对方并非是在暗示着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往更深层次联想。
现实中的革命事业就好比化学反应,如果不经过细致研究,只是大而化之地了解一下,那么很容易就会把书本上的内容生搬硬套上来,然后导致一系列的问题乃至错误。
“所以还是要进行仔细的调查研究,以及反复的试点论证,才有可能得出尽量准确的结论。”蔡和申如此想着,心头忽得又浮现了李润石的身影。
不过这些暂时只是一闪而过的小插曲罢了,解答完蔡和申的疑问后,简单吃完中饭的侯德傍又恢复正常的工作状态,正好也把这半个月的成果,展示给托付重担给他的共党看看。
在来到略阳的第二天,他就得到许可,翻阅了这里所有的合成氨技术资料,其详尽程度完全超乎这位留美博士的想象。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在与欧美谈判之前就得到了这些资料,不,哪怕只有二分之一,他可能就会当即说服范旭冬,直接甩开列强自己单干了,连谈都没有谈的必要。
实际上,即便范候二人在过来之前已经做了最理想化的预测,但最终的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结果,还是要远远超出先前所想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原本以为共党拿出半套资料已经很有诚意了,可谁曾想,那所谓的半套其实还不到对方所有文件的十分之一。
当然,侯德傍肯定不会因为共党藏得太多而感到失望,他现在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毕竟有了这些详细的数据后,剩下的技术问题对他而言已经不算是麻烦了。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将设备、人员配齐,侯德傍完全有信心在一年之内,最迟不超过两年,带领团队彻底拿下这一技术。
而历史上位于金陵的永利铔(铵的旧称)厂,从34年创办,35年开始建设,中间还有美国人的帮助,也是到了37年才生产出第一袋肥田粉(硫酸铵),可惜不久后就被日本人给占了……
不过,作为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技术专家,侯德傍非常清楚,真正阻拦在新技术面前的问题首先还得是人,只要把人解决了,那么难关就度过了一半。
而侯德傍也看得出来,共党对于这一问题的认识只怕比他还要深刻,现在这种循序渐进、小步快跑的模式,正是扩大人才队伍的最佳选择。
相比于氨气的高压合成法,硫酸的接触法生产肯定要简单不少,毕竟前者的反应条件更加苛刻,所以土共才会先行试手接触法装置,多少就存了点锻炼队伍的意思,尤其是在催化反应这块,不少人对此还毫无概念呢。
不得不说,这一步一步迈得着实稳当,但哪怕已经消除了不少顾虑,这时还是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侯德傍的心间,那就是剩下的那一半难关。
和蔡和申一同巡视了一圈之后,这位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个间隙悄悄向对方说出了一段心里话。
“蔡先生,在氨气合成这块,贵党优先开发氰化法的方案,我还是颇为赞同的,虽说此法对于煤炭的消耗是多了些,可掌握起来的难度却是要低不少,或许更加符合内陆地区的要求。
只是你们既然把合成氨的技术资料都搞到了,又委托我组建团队研究,想必早就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所以有些话我在这里必须得讲清楚才行。”
考虑到生产链配套的问题,无论是硫酸厂还是氨厂,相隔的距离并没多远,或者说这二者以及其他几个配套厂,其实更像是一座复合型化工厂的不同车间。
因此这些天里,侯德傍基本都是在这一块转悠,同时逐渐接手这片厂区的技术升级工作。
顺道一提,关于氰化法合成氨,土共这边的技术已经掌握得比较到位了,目前正打算将相关经验总结下来,然后培训人员向其他地区推广。
其中侯德傍发挥的更多是指导作用,基本不需要亲自下场,反而是研究高压法的实验室,经常得靠他自己动手向其他学员们演示,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侯先生但说无妨。”蔡和申见对方好像颇有些犹豫,当即重视了起来,并主动吩咐跟随的同志暂时回避一下。
见此情景侯德傍也是心头一松,然后细声说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与旭东之前一直在筹备建设一座铔厂,而且首选位置还是在金陵。
当时我们主要是考虑,合成氨这种大型化工到底是有所不同的,设备完全依赖进口不说,各个部件还尤其笨重,随便一个便动辄六七十吨,一般只能自国外用海轮运回国内。
如此一来,除了直接在沿海地区如长江下游装卸建设,似乎已经别无他法了,甚至可以说,要在内地建设这样的工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贵党在这方面的安排,当然,如果涉及到机密的话,那就不必了。”
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时,侯德傍的心理其实是略微有些紧张的,毕竟这事真要上纲上线的话,怕是都有点打探情报的味道了。
但建设大型化工厂一直是范旭冬和侯德傍毕生追求的目标,之前看到土共展现出来的实力时,他们就开始设想将希望从果党转移这边。
但在接下来的分析过程中,两人还是很快恢复了理智,并且详细比较了两边的优劣势,于是便发现了共党一方的致命问题。
没有港口,或者说没有基于港口的核心城市,这就给进口设备带来了极大的阻碍,甚至直接说判下死刑也毫不为过。
毕竟就范旭冬和侯德傍所知,虽然共党的工厂中也不乏大量一看就知道是进口货的设备,但那大多是一些核心组件,体积和重量并不算太过夸张。
再加上其中涉及到的反应条件也没有合成氨那么苛刻,配合一部分土制设备并不会显著影响安全性和效率,所以勉强也都够用了。
侯德傍不知道这是专门为了便于后续技术推广而做的改进,反而以为这是缺乏进口渠道的无奈之举,换在其他领域他自然是支持的,但合成氨却实在没有办法,就更别说将来的技术升级了。
毕竟是涉及到高温高压反应的设备,半点都马虎不得,而几十上百吨的重量可也不是开玩笑的,一座合成氨厂,类似的部件起码得要数以百计,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得在筹划之初就必须考虑妥当的。
“原来如此。”蔡和申听完后稍稍放松了些,知道这其实还是误会,但一时半会又不可能解释清楚,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所以只是笑着安慰道:
“侯先生不必担心此事,多的我就不说了,将来设备的问题我们一定会给你解决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