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后面还有不少事要忙,我们把手头的工作做好,等下回人家来咯,再给他好好看看。”
看着飞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穆虎三这才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跟身旁的搭档笑道。
“没错,反正估摸着今年还能再见一面。”
洛容洹点点头,虽然这么说起来有些违反常识,但来到陕南的这段时间里,他心里头真没觉得程刚与自己的距离能有多远,所以并没得多少离别的伤感。
正好穆虎三也有类似的感触,只见他把帽子拿下来,摸了摸脑袋说道:“也是奇怪,你看我们这几年里,从槿甘山走到赣南,又从赣南走到陕南,前前后后怎么的都跑了几千里。
可是除了各地方言的差别之外,我也没发现能有多少不同,然后就是这程部长,处处都能见到他,搞得让我都觉得,好像自己还在槿甘山上打游击一样。”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国家的吧,在同一片土地上,有着相同的文化,并且底层的群众都处于倍受压迫的状态,这就给我们带来了极强的认同感。
就像程部长说的,在哪里革命不是革命呢,你说是不是。”
作为政工干部,洛容洹先是作了一番理论分析,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亲自带着部队跋山涉水,又在这片陌生而熟悉的土地上埋头苦干。
这大半年的经历给这位军政委带来了别样的感受,而且他还确信,这肯定是早年的求学和革命过程无法提供的。
当然上面的话只是解释了穆虎三的前半句,想到后面关于程刚的描述,洛容洹也有些不知应该从何说起,只能摇头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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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再提到程部长,确实又有些特殊了,说实话,我反正一直都没有看透他。”
对于洛容洹前面的理论,穆虎三并没有多作评价,当然主要还是认可的,只不过平时军事之外的内容他不怎么关心而已,倒是最后这句话,听完之后,他立马就猛地肯定起来。
“对对对,看不透,就是这样,总感觉他这人有点怪怪的,但要说哪里怪,却又说不出来。”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无论是出身环境,还是后来具备的特殊能力,都使得程刚与眼下绝大多数的同志都要不同,甚至可以说风格迥异。
哪怕程刚已经竭力去适应和改变,但有些铭刻在骨子里的习性,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
只不过,平日里大部分人接触程刚,都是在课堂、厂矿、工地、医院之类的地方,所以在大家眼中,这个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显得年轻的同志,无非就是懂得多了点。
知识分子嘛,有些不同都是可以理解的。
再考虑到程刚那神秘且深厚的背景,一般人哪怕看出了不同,也不会主动招惹他,除非程刚自己找上门来。
因此细数下来,虽说程刚这个人交友广泛,门生故旧看似遍布各地,但真正和他来往密切的,其实还就只有李润石与王凯二人。
而除去李、王之外,能够让程刚主动与之来往的人里头,穆虎三与洛容洹正在其中。
这也是没得办法的事情,这批年轻人毕竟经过了历史检验,但凡在当前时期参加革命,而且后来还能能够扛将封帅,基本没得几个水货。
哪怕是出于培养人才的考虑,也得把他们先抓到手才行,否则万一没搞好,发生什么意外,那就太可惜了。
而且对程刚来说,这些活到后世的干部还有一点便利,就是能够找到足够的背景资料,算是知根知底。
历史上早年就已经牺牲的同志,基本都活在其他人的回忆录中,只能叹一句遗憾。
无论说这是拉帮结派也好,还是欣赏提拔也罢,反正内部下意识地就把穆、洛等人划到了一派去。
倒是被程刚主动结交的穆虎三他们,在一开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点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要说能力,确实是有能力,但在资历和经验上毕竟有所欠缺,所以突然被赏识,心里难免会要打鼓。
不过后来慢慢也就适应了,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当大家见到程刚看重的这些年轻指挥员,在学习和实战上的表现都相当优异时,便不会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另一方面,大家相处一久,程刚那隐藏在骨子里的迥异,自然也被身边的同志察觉了出来。
这也说不上是怀疑或者猜测,而应该算作一种好奇,哪怕知道并不应该去深究,但还是忍耐不住内心的想法,尤其是每次见到程刚表现出来的奇特之处后。
在从临时机场回去的路上,穆虎三和洛容洹结伴而行,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再加上这次程刚送来的物资,又让穆军长轻松了不少,所以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
心头一松,嘴巴就管不住,哪怕是一惯不喜言辞的穆虎三,也摆脱不了年轻人的跳脱,说完自己对程刚的看法后,他又继续兴致勃勃地讲道:
“你看,每次我们见到程部长,基本都是飞过来,然后又飞走,但一架飞机的航程能有多少,我们也是学过的。
再一个,人家每次送来的物资,恰好都是卡在他抵达的这两天里,而且根本找不到运输的踪迹,啧,让人怎么也想不通。”
洛容洹在一旁闷不做声地听着,他其实看得出来,自己这个搭档的脑子里,基本只想着怎么指挥打仗和钻研战术,哪怕是对程部长的表现感到好奇,也离不开这个思维圈子,所以并没什么恶意。
而对他来说,哪怕是好奇,想的方面也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洛容洹很清楚,程部长到底是如何实现的这些操作,本就不应该是他关心的事情,他也没这个资格去了解。
反倒是程刚昨夜那特殊的提醒,让这位军政委心中不由地产生了一股警惕感,“空降干部”、“瞎指挥”之类的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若程刚只是用来自嘲那也就罢了,但洛容洹又很清楚,虽然程刚看起来对他们这些北上的同志都相当熟悉,而且大家与程部长之间的关系也十分不错。
但实际上,程刚待在此地的四天里,基本都只是在闷不做声地做调查,和大家谈心了解情况,甚至连建议都很少主动提出来,最多根据其他同志的请求,提供些想法和资料而已。
程部长说自己“嚣张”,主要是表现在他的不见外,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想去了解,但考虑到他的身份和能力,又确实具备这个资格。
所以,到底所谓的“空降干部”指的是什么,就很值得人深思了,按照洛容洹以往的经验,程刚的一些提醒还是需要重视的。
说起来,在离开中央苏区之前,洛容洹其实就对党内,尤其是苏区内部的政治格局,有过大概的了解。
在他看来,程部长这个人,虽然看似有着浓厚的苏联背景,拿出的物资也好,资料也罢,包括那些电影、音乐,都让人下意识地确信了他的来历。
但实际上,程刚和不少留学苏联的同志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也是一部分明眼人早早就发现的事实,他更加看重的,应该还是以李润石为首的本土派。
而去年申城与锐京之间的你争我夺,则将党内的矛盾以一种更加赤裸裸的方式暴露了出来,一时间颇有些人心惶惶的味道。
好在程刚负责的援助一直在持续地输入,而后来军事上的胜利又进一步稳定了人心,这才没有出现大范围的波动。
一直到伍翔宇回国之后,火爆的局面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但像是洛容洹这种干部很容易就能看出,矛盾不过是暂时掩盖住了而已。
平心而论,洛容洹确实更倾向于李润石和程刚的领导,要理论有理论,要物质有物质,而且还有相当的自由度,如果不是发生特别大的变动,他还是希望继续维持现状为好。
可现实又会不会如人所愿,难免让人有所忧虑,一时间,陷入长考的洛容洹,都没来得及注意提醒自家搭档,不要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当然穆虎三同样也是很有觉悟的同志,他很清楚若是再细究下去,很可能要涉及一些机密领域的内容,所以看到洛容洹并没有听下去的意思,便相当自觉地停了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路途,倒是变得沉闷了不少,还好全程并不算太远,再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便回到了驻地。
“老虎。”就在两人正要进门的时候,洛容洹把穆虎三叫住了。
“嗯?怎么了?”穆虎三倒没觉得刚才的沉闷有多奇怪,反而他前头忍不住唠叨的表现,才是不正常的,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政委可能要跟他上思想教育课了。
“哈,没什么。”沉默片刻后,洛容洹终究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把是刚才想说的话,换了个方式说了出来,“好好干吧,不要让李委员失望啊,也不要让程部长的辛苦白费咯。”
“那是当然的了。”
或许听出搭档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两人默契到了这个程度,既然对方不说,穆虎三也不会细问,所以只是大方地笑了一下,便转身进了屋里。
洛容洹见状也是轻笑一声,心想或许自己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在这方面的表现,反倒不如一直醉心于军事的穆虎三。
无论上面如何变动,只要他们自己能够坚定立场,做好每一件事情,把这片新根据地经营妥当,终究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若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也算是完成了组织托付给他的任务,不枉上头的一番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