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锁,花了十个小时才在没有破坏指纹记录的情况下打开。
裴仪回到家,裴萱已经拿到了那张保存三十余年的保证书。
“我把你给我的那份放进去了,你爸爸不仔细看,应该不会发现是假的。”
“至于这一份,你收着吧,放我这里,我怕被你爸爸发现。”
这个请求,裴仪自然不会拒绝。
只要找到宁柔的妈妈,确定周如光这些年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那这份文件,就是让他和裴家脱离关系的最好工具。
她的注意力尚还放在手里的保证书上,耳边,便又传来裴萱的问询声。
一瞬间,就叫她回过了神。
“你说你爸爸在外面有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保险柜里,看到了一条从没见过的项链,应该——
是你爸爸放在里面的。”
***
三百份数据,全部处理完需要一定的时间。
许是为了能早点和裴仪分享好消息,胥娴自愿留在实验室加班。
一连七天,她都睡在医院。
就连周如光,也劝她回家休息休息。
“老师,我想早点做完。”
“如果这批数据没有用,可以尽快换下一批。”
“这样一来,也好早些出结果。”
没有真实的临床病例,就只能依靠大量的虚拟仿真病例来进行更进一步的实验。
这些天来,胥娴完成了数千份数据的分析,但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她能做的,只有一遍遍的重复。
或许,是她的努力打动了幸运之神。
这一次,她的付出终于有所回报。
根据数据模拟的结果,她得到了一份中和孕膜素药效的成分配方。
按理来说,这种新药可以消除孕膜素在人体内的影响,但具体的效果强弱,还要再进行另外的研究。
分析的过程,很顺利,顺利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排除操作不当引发错误结果的可能,她将文件夹里的表格全都导进了模型中,又额外多做了一次最复杂的混合分析。
上千份数据同时运行,电脑屏幕上,是数不清的图表线图。
胥娴蹙了蹙眉,将其中一个表图调了出来,慢慢放大,细细比对过后,还真的从中找出了异常。
系统显示,有一小部分数据,似乎,确实不太对劲。
数据有问题,模拟出来的结果能不能用还有待商榷。
胥娴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周如光打电话,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裴仪的声音——
假如有一天,爸爸给了你一份孕膜素的病例记录,让你继续帮他做完实验,你会接受吗?
她从未把这句话当真。
但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多想。
孕膜素的研究,是得到医院资金支持的。
外国机构提供的数据,一向直接传真给项目发起人,也就是周如光。
作为项目成员,胥娴没有资格接触初始数据,她也从未怀疑过数据的真实性。
她低下头,将手机通讯录点开,很快,就从里面翻出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名字,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那端,传来的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
两人寒暄了几句,对话才进入正题。
“师姐,听说你毕业出国后进了数安,现在还在那里做事吗?”
女人是胥娴的博士师姐,听见这个问题,不由得笑了笑。
“在的。”
“老师这几年进行的那个项目,用到的数据就是我们组负责的,如果没记错,这个项目现在是你在做?”
“你突然联系我,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吧?”
一下被猜中目的,胥娴有些不好意思。
沉默了几秒,她才轻轻应声。
“嗯。”
“这个项目,老师暂时交给我了。”
“前些天,老师给了我一批新数据,却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所以想问问师姐能不能把初始数据再发我一份。”
居然弄丢这么重要的数据,难怪不敢跟周如光说。
女人讶然,犹豫了会,最终还是同意。
“数据本来只能传给老师的,不过项目既然是你在做,那我就破个例,再单独传一份给你。”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老师,但是你也要当心点,不要再犯遗失数据这种低级错误了。”
胥娴正想着怎么让师姐替自己隐瞒,没想到对方主动提出帮忙掩护,心里的感激之情,不禁又多了几分。
“师姐,这次真的要谢谢你。”
“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吧。”
基本的人情往来,总是要有的。
女人听见这句话,又轻笑了一声。
“好啊,下个月我就回海市,到时候,你别忘了你的承诺。”
挂断电话,十分钟不到,胥娴就收到了国外发来的传真。
仍是三百份虚拟病例,看起来,和周如光给的那叠文件,没有任何不同。
胥娴一张张比对,两个小时后,居然真的从三百张找出了两张被修改过的仿真数据。
和初始数据相比,这两份数据改动的幅度并不算大。
如果不是将全部数据放在一起做了混合分析,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数据被动过手脚。
偏偏是更换了数据,才成功得到想要的结果。
胥娴思绪混乱,隐约可以猜测到这两份数据究竟从何而来。
她的脑海里,又一次回忆起和裴仪相处的点点滴滴。
很显然,那些有意无意的暧昧,没有一次——
不是带着目的的刻意接近。
从琴室出来,已是夜里十点。
裴仪手里提着包,站在马路边等司机来接自己回家。
看到胥娴出现的那一刻,她的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静如初。
她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等着胥娴像以往那样,像一只黏人又胆小的可爱小狗狗,一看到她,就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马路。
就这么遥遥望着,谁都没有迈出第一步。
街边有路灯,裴仪将胥娴的脸看得分明。
上次见面,还是在周如光的办公室里,那时,胥娴看向她的眼神不仅热切,而且充满向往,怎么此时看着,却那么冷淡呢?
三分钟过去,路灯下的女孩,依旧没动。
裴仪察觉出不对,第一次,主动朝胥娴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是来找我吗?”
“如果是来找我,为什么站着不动?”
夜风吹过,裴仪的头发轻轻飘动。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笑,眉眼间的傲慢消失,整个人显得温和了许多。
胥娴望着这张清丽动人的脸,呼吸顿时乱了乱。
一瞬间,她甚至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配合眼前的女人把戏演下去。
但她做不到。
她抿抿唇,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这些天的相处之中,女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
她不是一个弯弯绕绕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嘴里就说了什么。
“你是为了知道孕膜素的研究进度,所以才和我做朋友,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老师那里有孕膜的临床病例,是不是?”
接连而来的两声质问,像是一根针,在裴仪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
她的眼神,一瞬间就慌了。
她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为胥娴的话,全都是对的。
她的接近,确实带着目的。
她没有说话,反而迅速将视线从胥娴脸上移开。
心虚的表现、沉默的应答,已说明了一切。
被人利用的感觉,并不好受。
胥娴的唇微松,眼睛里不可抑制地浮出些许悲伤。
她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又恢复了平常。
“我知道了。”
很冷淡的四个字,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被欺骗的事实。
裴仪仰起头,眉头微微蹙起。
“你不生气吗?”
怎么会不生气?
胥娴没做声,只是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将话题转移到了周如光身上。
“老师真的在用活人做药物实验吗?”
裴仪闻声一滞,眼底涌出些纠结。
她在思考,胥娴是不是一个信得过的人。
结果显而易见。
她选择了信任。
她摇摇头,将周如光暗地里做的那些事,都说了出来。
“不是药物实验。”
“是比药物实验——更加可怕的事。”
真相,远远超出胥娴的想象。
她不敢相信自己最尊敬的老师,背地里居然做了这么多恶毒的事。
她觉得匪夷所思。
“这些照片,是我在爸爸的书房偷偷拍的,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这份文件代表着什么。”
胥娴接过手机,略略一翻,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两份被改动的数据,正是出自于裴仪偷拍到的文件。
事已至此,由不得她不信。
她不禁胆寒,没多会儿,后背已覆满冷汗。
意识到裴仪想做什么后,她的眸中,全是震惊。
“你想举报老师?”
裴仪点点头,神色淡然。
“是,我是想举报他。”
“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他脱离裴家。”
胥娴眉头紧锁。
站在外人角度,她很难理解裴仪为什么可以这么坚决地大义灭亲。
“我没有说你做的不对。”
“只是,他是你的爸爸,为什么?”
裴仪闻声冷笑,将两只手伸了出来。
“就凭我的手都病成了这样,他还不肯让我安心治病。”
“就凭他骗了裴家所有人,包括我的妈妈,我的哥哥们,还有我。”
“就凭他这二十四年来囚禁的女孩,不是别人,是他的亲生女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这些理由,够我把他送进监狱吗?”
胥娴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对于裴仪,她也越发同情。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既然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就说明自己具有利用价值。
胥娴知晓真相,理解了裴仪的做法,也不再为这件事纠结。
“是帮你收集老师进行非法研究的证据?还是想得到和孕膜有关的实验资料?”
这句疑问,过于直白,让裴仪心口涌出些愧疚。
她不好意思对胥娴提要求,却也知道,眼下除了胥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帮自己。
沉默小半刻,她终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想去垣乡,见一个人。”
“最好,你能带上检验孕膜素的仪器,和我一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柔柔下章上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