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佳佳呱呱坠地以后,陆成康就没有见她哭过。
虽然陆老头有自己的四合院,但陆家并不是所谓的富户,给他和陆端存两兄弟的环境,不过是三餐无忧。
他们如今的成就全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虽然父亲陆益善对他的作品颇多怨言,每次回家都没给好脸色。
但,他从来没有干涉,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选择。
这种教育,被陆端存延续到了陆佳佳身上。
即便陆佳佳做再不符合一个正常姑娘会做的选择,只要是她想做的不会对她的身心造成什么伤害,陆端存都支持。
就像她暑假带着相机,一个人去找孟时,陆端存也只是让她定时报平安。
因为陆端存知道,她可以应对。
事实证明,陆端存教育很成功,妮子,开朗,大方,知礼,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
所以,陆成康看到她坐在窗台,突然捂着嘴,看着一个方向,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慌了。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是顺着妮子的目光看去。
外面的小道上,一个老人推着一辆空轮椅,缓缓的走着。
陆成康见到这个场景,稍微愣了下神。
他出于一个讲故事人的本能,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的前因后果。
这个老人和妮子认识吗?
那张轮椅上面,本来应该坐着谁?
妮子现在需要我去安慰吗?
然后,陆成康再把目光转回妮子身上,见妮子已经拿起了手机,他又默默坐下。
几秒钟后,妮子把放在耳边的手机重新放下。
陆成康屁股动了动,妮子又把手机拿了起来,手胡乱的擦拭脸上的泪水,深呼吸几次,才将屏幕对着自己的脸。
他再次坐下。
管斌和古丽看《乐队》,孟时一个人沿着狭小的山路,往回玉湖庵走。
行生离开国兴寺往普陀山,孟时便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看着视频里妮子红通通的眼眶,没有说话。调转手机摄像头,拍摄着月光山路的风景,低头默默走。
陆成康看着妮子缓缓平静下来,猜到了手机那边的人是孟时。
孟时推开门,在坐在院子中央,把切换回前置摄像头,对那边的妮子说,“刚刚给你打电话了,我想来你也是。”
陆佳哇的一声就哭了。
陆成康动了一下,终究没有站起来,心里酸溜溜,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孟时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就只是看着她,静静的等。
陆佳佳的心情很快平复下来,声音略带哽咽的说,“有一对老夫妻,每天日落时分,都会从我的窗前走过,老人推着他的妻子。”
“他走得很慢,佝偻着身子,妻子坐在轮椅上。”
“他们会绕着街区走两圈。”
“从我离开你,到这边,每一天日落的时候,都会看见他们。”
“可是今天确实他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就像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我好难过。”
陆佳佳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
孟时说,“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一些,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总之岁月漫长,然而值得等待,这样足够符合情境的话。
但是……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奶奶,她有没有可能只是今天不想出来了,或者去邻居家做客了?”
本来沉浸在悲伤情绪里面的陆佳被他问的有些傻眼,呆愣的眨眨眼,哭不出来了。
孟时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望着天上,说,“昨天老爷爷还推着奶奶一起遛弯,今天奶奶人没了,爷爷一个人推着她的轮椅出来,多少有点……妮子,我觉得你应该去问一问。”
如果是其他女孩,正伤感,听到孟时这么不解风情,就算不闹脾气,至少也把电话撂了。
但是陆佳佳不一样,她在陆成康诧异的目光中,飞快的从自己的房间冲了出去,甩开胳膊跑。
很快,她就来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家疑惑的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眼眶泛红的中国姑娘,用法语说了一句话。
陆佳佳英语完全没有问题,法语就日常交流,老人家口齿不伶俐了,发音含糊,她没听懂。
正想再询问,手机里面孟时开口说了一段法语。
“先生,这位小姑娘每天看您和您的夫人在日落时,出来散步,感觉你们的爱情很美好,让人心生向往,以至于羡慕的流下了眼泪。”
孟时发音很是端正,并且语速不快,陆佳佳瞬间就听懂了。
她惊讶于孟时竟然会说法语,但忍住没有发问,而是把手机举起来,让老人可以看到他。
那个推着轮椅的老先生,笑道,“谢谢你们的赞美,她今天和那边的安娜女士一起喝茶,无情的抛弃了我。”
老人说着摊开双手,缩了下脖子,一副可怜的模样,又说,“我会转告安娜,一对来自中国的情侣被我们的爱情感染了。”
陆佳佳看老人的状态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然后,又有些脸红。
老人张开手,陆佳佳和他拥抱了一下。
陆成康看着这一幕,无奈的笑了笑。
孟时总是能找到跟常人不一样的方式解决问题。
陆佳佳步伐欢快的回了家,也不上楼,直接躺在院里的草坪上,刚想问孟时为什么会法语。
孟时先一步,捏着嗓子,说,“呀,奶奶我就跟人喝了一杯茶,那个中国教授家的傻妮子就把我送走了!”
陆佳佳又气又想笑。
孟时说,“好了,我挂了。”
陆佳佳说,“你为什么会法语。”
孟时拿出烟,说,“法语?那不是有嘴就行?”
孟时“上辈子”在夏琴同志的期望下,大学期间学几门外语,又考一堆证,毕业后算是精英社畜。
陆佳佳咬着牙,说,“你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
孟时手在光头上挥舞了一下,把摄像头对着月亮,说,“就是看今晚的月色很美,想让你看看,没想到你哭的跟狗一样。”
陆佳佳皱着鼻子,恶狠狠的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用狗来做形容词,狗得罪你了?!”
孟时喂了两声,假装信号不好,直接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