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消散又聚拢,观中修行四甲子,不闻观外凡尘事,不问岁月流转年,四百载光阴如眨眼即逝。
上山之时一身儒衣,如今过去了四甲子,他仍旧身着一身儒衣,但却变得白发苍苍,皱纹满布,站在这仙山之巅,望着那石阶。
陈九望着云海环绕,指尖一点。
云海似水,潺然流动,似水,似雾,又有些分不清楚,抬袖之间,那云海被卷积而起,如同洪流一般俯冲凡间。
一梦知千秋,半醒醉苦修。
他闭上了眼眸,站在这山巅之上。
四百年平淡如水,未曾悟得大道,修士苦求长生,他来时亦是如此,但这四百年来,也未曾悟得长生大道。
只因他求的…从来不是长生。
“原来如此。”陈九双手负背,却又摇头说道:“该是缘来如此。”
他迈开步子,踏行在那云雾之上,如信步闲庭。
耳畔又微风吹过,张开双臂,心中平淡如水。
“吾名陈九,山中苦修四甲子,以证心中大道,不为长生,只求逍遥。”
云海流动,风起云涌。
那道身影被淹没在云海之中,他败了,连同那四百年道行也消散在这云海之间。
世间也再无此人。
迈出这一步时,陈九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不历红尘,一味清修,又如何能证心中大道。
清风入梦,这本就是一场缘法。
…………
枯叶落地,覆上一片白茫,落叶化为腐朽,深埋雪下。
山间一片死寂,唯有风声雪声。
青柏道人身披蓑衣,独坐在这湖面之上,手中拿着鱼竿,飞雪覆在他的肩头,仍旧不动。
“嗯?”青柏道人微微皱眉,肩上积雪滑落,抬起头来望向周围。
微风止,飞雪停。
飞雪在刹那之间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此时此地,最后一丝飞雪之声也消失不见了。
世间化作一片死寂。
“这……”他瞪大了眼眸,嘴唇微张。
青柏道人站起身来,看向了周围停滞的飞雪,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摘下一‘朵’飞雪,落入掌心之中,化为水渍。
青柏道人手中鱼竿落在了地上,周围停滞的飞雪在这一刻,竟是朝着那天穹之上飞去。
苍雪倒退,就如同岁月倒放一般,在眼前浮现。
“天生异象……”青柏道人眉头一皱,却又连忙摇头道:“不对不对,为何会有这等异象?”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松柏道人怔了一下,望向了远处的竹林小潭,喃喃道:“莫非,那位先生出关了?”
他心中大骇,究竟是悟得了什么,才能引来这等天地异像,竟如同岁月逆流一般。
…………
竹林小潭数里之外有座山峦,半山腰上有个洞穴,之前有棵粗壮的老树,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老树枝条密布,在这寒冬之际已经落光了叶子。
猿三改躺在树梢之上,手中拿着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闭目细品,冬日之中,一壶温茶,暖身更是暖心。
一旁猴精手中端着茶壶,立于一旁。
猴精略有所感,侧目看向了天上,顿时瞪大了眼眸,手臂微颤,指着天上说道:“大,大爷,雪…雪……”
猿三改睁开双眼,看向了天上。
入目则是苍雪倒退,天地异象。
他的眉头一皱,立起身来,对身旁猴精吩咐道:“你先回洞府。”
“是,大爷。”猴精闻言点头,端起茶壶与茶杯就回了山洞之中。
猿三改的身影消失在古树之上,化作一道黄芒朝着不远处而去。
它在了竹林小潭之外,抬眼看了一眼竹林小潭,思索之下,却没迈进去,只是站在这竹林之外静静等候。
山间之中,青衣老者迈步而来,停在了竹林小潭之外,侧目看向身侧的猿三改,说道:“猿妖王竟比老夫快了一步。”
“天生异象,若是不出意外,先生也要出关了。”猿三改顿了一下,却又暗自思索道:‘不应该啊……’
先生闭关,可是连一年都没有,这么快就要出关了吗。
青柏道人望向那竹林小潭,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靠近此地,果真是块钟灵宝地。
此前也来过几次,但却都被猿三改以打扰先生为由给拦下了。
他以为还要等许久,倒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然这么快就出关了,也不枉在这等了一个秋冬。
修行百年,他也从还从未见过真仙呢。
…………
竹林小潭。
狐九抱着鱼竿,坐在小潭边垂钓,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身后的竹屋。
“啪嗒。”
狐九心跳加快,抛下了鱼竿,往竹屋跑去。
它看着屋中,愣在门口处。
“嘶……”陈九揉着脑袋,坐在床边。
小狐狸眼眶一红,冲进了陈九的怀中,“先生!”
陈九见小狐狸闯入怀中也是一愣,狐九埋着头,靠在了他怀中,喉间发出哽咽之声。
泪水浸湿了衣襟,陈九手臂一颤,抚摸着怀中的小狐狸,问道:“怎么哭了?”
狐九没有回答,只是哽咽着,哭个不停。
陈九也只是安抚着小狐狸,它还从未见过狐九这般模样,莫名间也有些心疼。
说起来,倒是他考虑不周,这一梦,竟是睡了一个春秋。
小狐狸哭了许久,陈九轻抚它的后背,说道:“是先生不对。”
狐九抬起眼眸看向先生,它眼眶红红的,哽咽道:“狐九没能钓到鱼,狐九没用。”
陈九恍惚了一下,他从未想过狐九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原来在自己不在的时间,狐九也从未忘记过他说过的话。
“没事,以后会钓上的。”
“先生,狐九长胖了好多。”
“先生,先生,狐九还给你留了好多果子,但是坏了好多。”
“是吗,有多少?”
“很多很多,狐九想先生了。”
陈九轻抚它的额头,和煦一笑说道:“先生也是。”
狐九躺在陈九的怀中,久违的温暖包裹着它,大哭一场后的它平静了下来,在先生的安抚之下,沉沉的睡去。
陈九抱着它,叹息一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先生,当的有些不太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