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虫人伊恩
“我不关心政治
“这可不只是政治的问题。”
“那就是战况的问题?”希丝卡说,压低帽檐,把背靠在石山坚固的岩床穹顶上。透过黎明朦胧的雾气,她能眺望到自山涧升起的滚滚黑烟。也许她该阻止这种荒谬的屠杀,不过她没有。她总是把立场分得太清。
战况......
她沉默半晌,继续说,“论不关心战况,军团长阁下可比我过份的多。前线明明还在鏖战,她却要绕过塔萨拉山脉去后方寻仇。她还无视了查吉纳要塞的围城战,简直是疯了。”
“慎重,焚城者,”恶魔说,“我想,那位军团长可不想听到‘寻仇’这个词。”
“我已经退役了。”
“不,你的编制已经登记在案了,偷食鸟。”
这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
希丝卡听到身后传来靴子的咔嗒声。她稍稍侧脸,斜瞥过去,看到一个黑虫族走下斜坡。斜坡的小径被青苔和杂草覆盖,只零星地从植被中露出一些黑泥。对方背后是一大片砍伐过的红木森林,斑痕点点的树桩上锯出了整齐的断口,甚至能倾听到刺耳的嘶鸣在空气中回响。似乎这树林变成了某种有生命的符号,像是古代凯兰尼亚人用来将他们的语言写到纸张上的象形文字。
这些符号的含义是什么?
恶魔在她身边发笑起来。那是一种嘶哑难听的笑声。“我还以为你们黑虫人都是沉默寡言的家伙,毕竟,这是你们与生俱来的职责,我说的对吗?”
“我们的职责是清理血肉间的寄生虫,恶魔。”
黑虫人说。他戴着甲壳质的铰链头盔,缝隙间能看到苍白的骨质面具。从里面发出声音,就像是从空旷的洞穴里说话,甚至带着重叠的回音。他手上带着血的味道。
这时希丝卡明白了,这些符号的含义是被拖到刑场上斩首的俘虏和平民。
她深深地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你们的下一批补给也送来了?”她问。
“绿虫子圆满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恶魔咧开它生锈黄铜似得嘴,代替虫人回答道,“非常圆满。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命运,就像古代凯兰尼亚人信奉的种姓制度一样。”
希丝卡知道这恶魔对任何人都不怀好意,但没在意。
虫人的确是种顽固的种族。在帝国学者涅尔塞·伊斯特里亚的《论文明的演化及其......的探讨》中,有过这样的讨论:
“如果我们放下偏见,审视千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种族,我们可以看到,我们信奉的道德和理念总在改变。如古亚述帝国将血祭视为传统,凯兰尼亚帝国则信奉种姓传承;帝国衰落的年代,又自分封制中诞生了无数彼此征伐的王国,抛弃了落后的血祭和种姓传承;现在,贵族们又推翻王权,毁灭了最后一任王国阿拉桑,并开始推崇他们的贵族议会统治.....
我们的生活方式永远变幻不定,我们坚信的道德也永远变幻不定,很多时候,过去的道德也会被现今的道德宣称为堕落。然而,在同一时间,有些种族却是静止的,亘古不变的。
拿虫人来说,对于这些自称‘moranth’的种族:古亚述帝国将血祭仪式视为传统的时候,他们是聚集在云雾森林的封闭部落;当凯兰尼亚人从虫人身上学会了他们的制度,并称其为种姓制的时候,他们还是聚集在云雾森林的封闭部落;当自分封制中诞生无数王国,并彼此攻伐时,他们依然是聚集在云雾森林的封闭部落;直到五百年前,排斥王权的贵族议会在这片土地诞生时,他们仍旧是聚集在云雾森林的封闭部落。
千百年来,他们的族类,他们信奉的神圣仪式,他们相信的哲学和道德,乃至他们各个种姓与生俱来的命运,都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仪式。在‘moranth’看来——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原则——其中都有着某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意味,哪怕毫无客观依据可言。现在的虫人和五百多年前阿拉桑时代的虫人是一样的,五百多年前阿拉桑时代的虫人和一千多年前凯兰尼亚时代的虫人也是一样的......”
希丝卡脸上毫无表情,也没试图像恶魔一样发表感想,只是抬起一丝帽檐。“我想,嗯......这位......”
“伊恩·温森特。”
“你们对军团长的想法怎么看?”希丝卡问,“我是指——她和她不知哪来的谋士商量出的计划——冒着巨大的风险深入战线南方。这个时候其它人都在前线鏖战,版图最东侧的犄角查吉纳还被攻陷了,这里面难道没有她绕过自由城邦联军的原因吗?”
虫人把头咔嗒咔嗒地转向滚滚黑烟的方向,摘下头盔,露出一头扎起来的黑发,还有苍白的骨质面具。很难陈述某个虫人年轻与否,因为他们总是把面孔死死挡住。事实上,那面具是缝合在脸上的。
“这件事中有我们的因素在内,偷食鸟,”伊恩用咔嗒声很重的拉丁语解释说,“帝国,或者说这位军团长,他们说服了我们的首领。这意味着我们将为此付出前所未有的援助。这援助基于我们衡量事物的原则,但根据这些原则,也许我们也会迎来某种难以逆转的改变。”
“我不太明白。”
战士把他苍白的骨质面具转向她,“按照你们的历法,现在是剪肃之年的第八年,”他说,“十年前的商议结果中,我们认为,在你们的帝国中寄生着蠕虫——蠕虫就是元老院。这种退化非常正常,在你们的历史中始终存在。我们认为你们感染得还不算致命,因为这些蠕虫还可以被清洗掉。这是我们最擅长的事情,是我们存在至今仍未衰落的原因。”
“你们......”
“那场清洗也和这位军团长有关,”恶魔嘶嘶地说,“也许她本人就是牵头者之一。如果你能理解的话,焚城者,这就是女皇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她。”
“现在,依照我们衡量事物的原则,我们帮你们执行了清洗,你们也要帮我们执行清洗。”等恶魔说完,伊恩说道。
“这就是那位军团长正在做的事情——拿他们当作献给战争的祭品,当作献给虫人的祭品。”恶魔讥笑道,“充满艺术性的举动,对吧?”
“一命换一命,够艺术的。”希丝卡说,表现得冷淡无比。
“用那些无用平民的性命换取虫人战士的性命,这个交换非常值得。”恶魔对虫人战士冷嘲热讽道。
“也许你可以去清点一下运来的补给,恶魔,”伊恩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我不久后就会和巡逻队一起离开。也许你们会在一周后发现我们再次路过这附近。”
“你们运来了什么?”
“爆裂诅咒,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