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戴安娜所见
第二次攻城的失败伴随着无数自由之城的战士跌入环绕查吉纳的巨湖。这座由毫无缝隙的玄武岩雕铸而成的、如悬崖般伫立在湖心的要塞,因潮湿而通体爬满茂盛的藤蔓和苔藓。放眼望去,高耸的环形塔楼、巨型碉堡、内外两层相互照应的大门、环环相扣的防御设施、一个个彼此兼顾的同心圆,均使这座要塞折射出了统一另一座大陆的罗马人究竟具有怎样的创造力,以及经历了何等规模的战争。而在城墙最外部,除去三条自钢铁城门连接至外围陆地的百米大桥外,没有任何可以落足的地方。
更恐怖的折磨落在士兵们拖到查吉纳城外大营的帝国俘虏头上。每天夜晚,在巨湖外的营地里熊熊燃烧的篝火前,因憎恨和伤亡而充满杀意贵族们便把这些俘虏当作酒后玩物,用剔牙的签子刺瞎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则被迫观看狂笑的士兵们奸-污他们的爱人和儿女,法里夏斯的贵族们将此戏称为‘独眼戏’。一些卡斯城和乌利尔城的贵族对此行为表示极度反感,但是每每被法里夏斯营地的守卫顶撞回来,最后也就懒得再多加干涉。
而当攻城僵持到第二周时,士兵们因疲惫的折磨而越发疯狂。他们把审问出在城内有亲戚的俘虏活活剥皮,然后剖开肚腹,把肠子打结套在俘虏们的脖子上,像牵着驴子一样牵着这些‘没脸没皮的罗马狗’在城外到处走,大声嘲笑帝国的守城者,和那些愤怒的帝国士兵隔着城墙和护城河互相辱骂。
几乎每个在查吉纳有亲人的俘虏都在他们的亲人眼前被折磨到死去,尸体损毁的血肉模糊,四肢钉在草草竖起的木桩上,并有一队接着一队无聊的士兵跑来此地排队撒尿。
因一次次失败而越发愤怒的贵族和统帅们不停督促士兵攻击守卫查吉纳的坚固工事,每一次都坚信那些备受折磨的守城者会崩溃,每一次,也都被这座要塞挡在门外。相应的,他们的暴行也逐渐愈演愈烈。越来越多被剥皮剖腹却仍有一息尚存的帝国俘虏被当作弹药送上投石机,带着奄奄一息的哀鸣划出长长的弧线,拍到城墙上,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痕迹,一直沿着潮湿的苔藓流入深不见底的巨湖。
每当号角响起,经受折磨的不仅是这些疯狂的攻城者,更有因亲人死去而痛哭流涕的守城士兵。折磨永不停息,仿佛这座美丽的城市已经不再是城市,而是一座刑场,似乎连查吉纳的城墙——由凯撒卡里古拉亲自监督修建的城墙——都已陷入痛苦的哀鸣。
在这期间,有个帝国法师冲出查吉纳,将十多名牵着他被活活剥皮的妹妹到处走的士兵烧成灰烬。但在短暂的瞬息后,这位帝国法师就被守在附近的集会所施法者打破精神屏障,陷入昏迷,当场捆好带走,和他还有一息尚存的妹妹一起送去了营地中的审问部。
而这座巨湖,深不见底的巨湖,就好像是饥饿永远都无法被满足的巨兽似得,不断吞入一具具污秽肮脏的尸体,却总是在第二天变得和过去一样清澈,一如既往的清澈。只有这座高高伫立的城墙——似乎已然糊满血肉泥泞的城墙,才能提醒他们,提醒他们这段时间究竟在上演一场怎样的戏剧。
在戴安娜不知是第几次于这噩梦中睡过去后,萨塞尔仍在不停走动。也许这样想是个错误,可世界和生活不可思议的转变让她陷入莫名其妙的感怀。有几次,她甚至久久地望着像是刀斧雕刻出的崎岖山峦和峡谷陷入沉默,双脚踏过结霜的水洼。悬崖下方,静静地流淌着漆黑的河水,显得深不可测。
空气寒冷如冰,夜幕下的四周是灰色的山岩和无边无界的虚空,黑暗好像带着凄凉的味道,如同灰蒙蒙的蜘蛛网一样笼罩着大地。在这里,属于那些修道士的感官被放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当张开迷道时,皮肤的触觉也仿佛像她的舌尖一样,在空气中舔舐到无数支离破碎的景象和气息。
戴安娜想着薇奥拉和她说的话,还有她和薇奥拉说的话,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些想法,并且在理智上竭力驱逐这些想法,可是她仍旧无法摆脱。
这是梦,她告诉自己,就像在修道士的仪式中一样,是梦。
“你又在发呆了?”
萨塞尔。她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过来。她感到他在她身后弯下腰,用有些发干的嘴唇贴上她的肩头,丝绸般的胡须慢慢抚过她裸露的脖颈......
“还在为自己感受到的矛盾而经受折磨吗?”
“我只是有些困惑,仅此而已。”
“因为没有结果的感情?”
“没有结果这种描述是不准男人说的。”戴安娜说,“不过你说的也确实很对,同样的话我也对你的学生说过。”
“你已经很坚强了。”他耸耸肩。
“一点不错,我当然很坚强,不过这是在你别老是出现在我身边的情况下。”
“这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吗?”
“没什么深刻的含义,也和少女情怀没什么关系,我毕竟不是你的学生,”戴安娜沉思着说。和萨塞尔说话时,她的语气似乎经常会莫名的表现出尖锐。“只是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太一样罢了。”
是的,尽管这话听起来蠢透了,甚至像是陷入热恋的少女才说的出来的发言,可戴安娜不这么想。她知道这个描述的理由,——这个人总是能站在别人的内心深处去观察别人,就像是阅读一本书所记录的灵魂一样。他甚至能看到别人观察自我时试图回避的东西,包括他们的性格缺陷,包括他们暗藏的自负和恐惧,包括他们大部分潜藏在灵魂深处的内在。
她知道,正因为如此,他总是能走进她的内心深处,触及她最不想触及的地方,并轻而易举地让她表现出过去从未表现出的无力感。
这时,戴安娜突然听到远处有狼的嚎叫声,她很少听到狼的嚎叫声,在陷入这个梦境之后,她听到的狼嚎比她过去听到的狗叫声还要多。萨塞尔却若无其事。
他在这似乎一步即可坠入深渊的悬崖边上吻了她的嘴唇,就这么贴着。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以某种很让她抗拒的姿势抱起她,贴着她的嘴唇吮吸了很长时间,直到她伸手推开他为止。
“如果您的学生看见这一幕的话,”戴安娜强忍着因过于靠近的呼吸导致的羞怯,努力平复自己发慌的喘息,“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明白吗?”
“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情。”
“您还真是会说话啊!?”
“好吧,”萨塞尔把她从他怀里放到地上,举手投降,“就按你的想法办,我们继续前进。”
我对您的厚颜无耻真是无可奈何......
戴安娜按住自己的前胸,努力深呼吸了一阵,然后问:
“我还没问你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萨塞尔先生。”
“一开始是为了见某个不友好的朋友,”他答道,“不过现在,我发现了一些之前没发现的东西。”
“是什么?”
“另一个学派的黑巫师,还有一些更不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