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莫德雷德和黑巫师
萨塞尔并不清楚这个教团的规模有多大,但至少也是上千人——大部分都是模糊了故事和现实分界线的沉沦者,或是为施法者服务的奴隶。根据贞德留下的踪迹,他能确定这里也被她屠宰过一圈,然而事实上——这些怪异的东西仍旧在旁若无人地举行宴会。
这不算个好消息......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资料,他可以推测这些被虚构故事同化的东西属于一种自然现象,而非属于正常的生命体。黄衣之王的教团把仪式构建在哪里,这些自认是小说和剧本角色的东西就会在哪里衍生,活着,也不完全活着,即使遭到杀害,也依旧会在仪式中重新复原——毕竟重复上演的故事总是伴随着种种死亡。
如果和这些东西接触太久,他也有可能成为外神构建的荒谬剧本的一部分。
麻烦。
宴会中的大厅中又是十多扇古旧的门,而且比上一个大厅的数量更多。
他再次挑了一扇门穿过走廊,——非常狭窄的走廊,圆形天花板极其低矮,俨如是贯穿至数百米开外的地底下水管道。
房间越来越多,萨塞尔不清楚房间总数有多少,但越是着急越是摸不着正路。深邃的地下迷宫里漏出鬼魂般的地下风声息,凝固的血像生锈的水一样渗进地毯。他经过的每个地方都有贞德留下的气味,每个地方也都有旁若无人的怪异在阴森的迷宫里上演着虚构的故事。萨塞尔逐渐适应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荒唐世界,有一阵,他觉得自己除了贞德的气味和怪异们表演的戏剧之外,不可能看到其它东西了。
在第十三次从走廊回到这大厅的时,一个意料不到的东西突然拦住他的去路,绿色和蓝色的烛光像舞台的灯火一样聚焦在他身上。萨塞尔抬起眩晕的眼睛,只见那些怪异像是在欢迎新客人一样围着他环成一圈,纷纷对他鼓掌致意,作出符合上流社会礼仪规范的姿势。
他眼前是一个高挑的女人,很纤细,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子下摆染着凝固发黑的血。她的全身沐浴在诡秘的光线中,显得无比洁净,皮肤的色泽像是漂白过的尸体,而且布满细密裂纹,好像是摔碎后又粘起来的玻璃。她的眼窝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眼珠,薄薄的嘴唇红的像是血,好像全身色素都聚集在嘴唇上了,同样白如雪的长发垂到腰间,遮掩了略微下陷的脸颊。
萨塞尔听到她嘴里嘶嘶的声音,像是蛇在吐信子。
这个全身惨白的人影像道鬼魂一样在他眼前停下来,如蜡像一样一动不动,和他一起被怪异们围拢在中央,好像他们是宴会的中心,是即将订婚的年轻情侣。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或者说被激活了。
萨塞尔眯起眼睛。
这些东西原本是无视他的,现在它们却开始针对他。
突然间,所有人都停顿下来,仿佛是被钉在地上了,僵住了,一动不动。
惨白的女人挪动她修长的好像是两条弧线金属条的腿,踩着精准的步伐,笼罩着恐怖,发出优雅的声音,犹如百灵鸟在歌唱:
“我的未婚夫,你可否告诉我,你的贞洁的新娘叫什么名字?”
“提妮丝小姐!提妮丝小姐!”那些钉在地上的怪异们异口同声的用歌剧腔回答。
一阵莫名其妙的冲动在驱使他答出同样的内容,就好像是有异物在他灵魂深处低语。他感到血管里的血液凝固了,脚指头刺痛,头上的头发竖立起来。
黑色的血浆从女人嫣红的嘴里流出来,落在地上,长出一排排黑色的玫瑰,花芯是沉睡的婴儿脸。
一堆堆瘦骨嶙峋的手指、爪子、触角、喙、毛茸茸的蜘蛛爪、木偶的手指关节从四面八方伸过来,好像要把他捉住,捆住他,把他拖到执行神圣仪式的舞台前。
一股腐朽的甜腻气味和死人的寒气迎面向他扑来。
“很好......我不是很喜欢徒然生事。但能打发一点不开眼的玩意总归也是一种好事。”
然后萨塞尔低吟了两句,他那两颗黑色的瞳孔变成两道金色的细线,细线在燃烧,像是两颗耀眼的太阳。
火焰从地上升起,然后......
他听到一个满带着杀意的吼声——因为隔着盔甲和飞扬的尘土,所以稍有些模糊。
“你再说一遍试试!”那声音咒骂道,紧随着就是金属撕裂干枯血肉的声音,以及痛苦嘶哑的尖叫声,“你这个狗屁僵尸管谁叫小女孩!啊?你全家都是三岁小女孩!”
刺耳的撞击。
等他转过身,只见一个全身覆满金属铠的人形像万吨铁锤一样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地板在轰隆隆的粉碎中掀起,仿佛是成了起伏的甲板。黑色的尘埃扬上半空,犹如升起遮天蔽日的帷幕,几米宽的巨大石质天花板砰然砸落在他身边,好像许多巨人愤怒的手掌。
一排排烛台打翻在地上,火焰点燃了地毯,火,如这个女人一样狂野而原始的火烧起来。
只见那人形包覆着一套流动着鲜红色花纹的金属甲胄,那并非是反光,而是盔甲本身辐射出的——在银灰色的金属铠甲上流光溢彩的奇异纹路。那盔甲的结构匪夷所思,没有接缝,也没有结合的链条,完全以精美到不可思议的几何形金属板拼成,几乎使人怀疑其固定的方式。
那盔甲人形戴着一顶犹如抽象龙头的尖锐头盔,狭长的黑色缝隙犹如龙的眼睛,弯曲的犄角犹如公牛的犄角,尖锐的下颌犹如恶魔领主的下颌,以犄角上镌刻出的血红色纹路显露出凶暴到令人震骇的杀意。
她一手提着一人高的巨剑。那并非普通的剑——剑两侧略带弧度,剑身刻着血红色的起伏波纹——形如流淌的浪花。巨剑和盔甲浑然一体,灰白色红色两色相间。
这盔甲太美了,几乎是一种艺术品.....
她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四肢抽搐的男人。男人皮肤惨白,一身黑色绅士礼服,一条腿被削断了,另一条腿则被她踩断了,骨头爆出,似乎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中抽搐。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声若震雷。
“你是......我的小女......”
“呸!去你妈的小女孩!”她在怒吼,“要么来抽剑面对我,要么就去见证死亡!我是莫德雷德!是你的终点!是要送你上路的骑士!无论如何,侮辱我的人都要见证我的愤怒,给我像条杂鱼一样无能的去死吧!”
骑士狠狠的一脚踹在他身上,就像她像践踏玻璃一样踩碎的坚固地板一样,把这活在故事中的幽灵踢成了两截烂糟糟的尸体。
接着,她在那两道狭长黑色缝隙下的目光和萨塞尔对上了,——满怀着刺眼的杀意,“现在,你们这些怪物也都给我去死吧。”
糟糕,现在撇清关系还来得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