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迷雾之城
门一下打开了。
灰雾静静流出,向着四周蔓延,一直淹没至膝,仿佛是鬼魅或舞女的面纱,渐渐模糊了墙壁和地板的缝隙和轮廓。堆积在地的人面蜘蛛尸体变成了暗淡的色块,两侧的走廊,也似乎变得更加狭窄了。不详的沉寂和压抑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包围着尸堆中的两人,浓雾让黑暗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在晃动。
这雾气让人浑身发冷。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贞德舔了舔嘴角,直直的凝视着眼前笼罩着一层灰雾的拱门。灰黑色的血从剑刃上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溅在地上,迸裂,染红了几张从正中央劈开的惨白人脸。
萨塞尔吸收了最后一丝灵体,站起身来,摇了摇头,“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地方越向深处走,和文献记载的差别就越大。”
她瞥向萨塞尔,“你先进去?”
“你先进去。”开什么玩笑,要死也是你先死。
“萨赛尔先生,”贞德微笑起来,不过这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扭曲,“你是我的守护骑士,你应该明白守护骑士该干什么事情吧?”
“你不要顺着杆子乱爬,”他冷笑着说,“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给我滚进去!”
贞德一把揪住黑巫师的衣领,单手就把他丢进了那扇大门。
盖满灰雾的入口吞食了黑巫师,就像是怪物咧开的嘴。淡淡的腐臭穿过墙角,拨动着雾气,刮过她被阴森潮气染湿的脸颊,宛若是低沉的、寂静的吐息。几分钟过去之后,这里仍旧一片寂静,贞德似是感到有些不耐烦,便皱起眉,直接把那柄剑刺了进去。唰的一声后,气流便紧贴着剑刃开始盘旋,它们显得有些狂躁,就像是会对任何轻微的动作产生反应。
“你差点刺到我身上了!”当贞德试探着用剑刃搅动灰雾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极其粗暴地把她拉进门里。
灰雾猛地颤抖了一下,又很快平息下来,只是重复着无声的蔓延,舔舐着地上的尸体。
“喂,我说——你见过这地方吗?”
贞德感觉浑身发冷——这里的气温像是深冬,而她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了。
“你以为我是百科全书吗?”
萨塞尔叹口气转身,回头望了眼本该是联通到另一侧的大门——那里空空荡荡,甚至连灰雾都失踪了。接着他环顾四周,却也无法看到任何能称得上是入口的东西,——只有三面陈旧褪色的砖墙,仿佛是在嘲讽自己一样竖在眼前,围成了这处狭窄阴森的街角。这里阴暗的难以形容——而且是和潮湿的监牢完全风格相异的阴暗,角落里也堆积了满满一层生活垃圾,刺鼻的秽气和腐烂肉类的恶臭使人难以忍受。
“可能是某个未知邪神的迷道?这见鬼的地方一点也不像现实世界,——而且我还是无法沟通到我主的力量,”贞德打了个冷颤,勉强屈张了一下僵硬的肢体,“喂,你的法术能召唤个大衣出来给我穿穿吗?”
“我没听说过那种法术。”萨塞尔轻轻吐气,不报期望的使唤她,“出去探索一下如何?至少先保证我们能活下去,死在迷道里的话,灵魂可就回不去现实世界了。”
“......那你会火焰附魔吗?”
“我的储备有限,在你冻死之前,我是不会把法力浪费维持火焰附魔上的。”
这样缺乏同情心的回复着,萨塞尔却看到——她毫无芥蒂的从垃圾堆里翻出一支木棍,又一脚踢开爬满苍蝇堆的半具人类残尸;在一团未知生物的内脏下面,她抽出一条沾着油脂的潮湿破布,缠在木棍上,就此完成了一具未点燃的火把。
那是腐烂的、发臭的、甚至能看到蛆虫在其中钻入钻出,让人连一米之内都不想靠近的垃圾堆。
“我有点好奇你到底经历过怎么样的人生了,”萨塞尔专注地看着贞德完成那东西,并从她染上腐烂臭气的手中接过破木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很了不起。”
贞德翻翻白眼。
“好了。”萨塞尔随手发出一团火焰,点燃了这支粗制滥造的火把,并递给她,“这位裁判官大人,还有什么我该完成的事情吗?”
“维持好你隐藏气息的法术,别让那些恶心的怪物偷袭我,”贞德接过火把,说道,“我现在对尽快逃离这里不报任何期望,总之先活下去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摇曳的火焰稍许温暖了她僵硬的肢体。
“就这样?”萨塞尔问道。
“就这样。”她语气平淡地回答。
“那你去开路。”他开始顺着友好的气氛往上爬。
“作为一名上位者,我需要告诉你的是,负责开路和送死的通常都是守护骑士。”贞德这么冷笑着对他说。
“我还以为我们的友谊已经好到你可以去开路的地步了。”
“我和你没有友谊可言。”她如此说道。
这女人真是油盐不进,萨塞尔耸耸肩,然后转身,沿着小巷向外走。
贞德就跟在后面,稀薄的迷雾盘绕在他们身旁的空气中。他燃烧收集来的灵魂,维持隐藏气息和行踪的法术。半透明的灰色线条环绕着他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弧形,只有他能看到这一切。每条都从他的灵魂深处钻出,沿着眼球延伸向附近的空气,探查细微的振动,以及其它关系着四周环境的情报。
这里是一个渺无人烟的城市。头顶的天空是深灰色的,仿佛覆盖着一层沉重的尘埃,没有任何星辰,天空却在无声的发出黯淡而苍白的冷光。一切事物的轮廓都看上去很柔和,像是笼罩在雾中,仿佛是油画的色彩在水中消融了——形状模糊的房子,墙壁上爬满蜷曲果冻似得凹陷和凸起;树木是畸形的,丛生的粗壮枝条密密麻麻的插满枝干,像是很多根人类的四肢钉在同一根木桩上;脚下的泥路仿佛铺着黑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甚至感觉软的有些恶心。
在空荡荡的、像是透过灰色滤镜的无声影像的街道上,迎面走来一只灰色的、只有一只脚的鸟类,约半人高,锯齿形的嘴——它走的很慢,很慢,勉强的挪动着身体,慢到令人感到恶心和恐慌。
“......你觉得那东西能吃吗?”贞德问他,看上去她的食欲远大于对这怪异世界的恐惧。
“我得确认一下,至少这玩意看上去能吃——而且也没在身体某个部位镶嵌着一张人脸,”萨塞尔舔了舔嘴角,他也想满足口腹之欲了,“只要没有奇奇怪怪的毒素,今晚的食物就有找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