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鹊到了大厅,就看到两个便衣坐在沙发上跟,佣人招呼着,说是沈老爷今天身体不适。
该有的监控早就调取了,但是后面的询问工作该做还是要做。
江鹊慢慢走过去,便衣给她看了警|官|证。
“王警|官,您好。”
江鹊怯生生叫人,自己站在红木沙发一角。
前几天佳思在别墅的顶楼跳下,其实四楼高度中规中矩,骨折的可能性更大,但奈何她跳下的地面上一堆废弃的砖头,是前几日修缮花园的废料,佳思一头撞在了砖角上。
当时来了好多人,也拉了警戒条。
现在勘查工作基本都结束了,沈家庄园不止这一栋别墅,沈家人都去别的洋楼住了几天。
这儿,显得更安静。
“坐,我们也只问你几个问题,不用紧张。”
是两个警|官,一个中年男人,约三十岁出头,另一个是个年轻女人,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
江鹊只好在沙发一角坐下。
“你和阮佳思,是什么关系?”王警官问,旁边的女孩打开了录音笔。
“阮佳思,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从高一就住在一个宿舍,是淮川二中。”江鹊低着头,目光悲伤。
“事发那天,阮佳思也在这里,你也在这?”
“是,佳思是沈明懿的未婚妻,我……我在沈明懿的公司做模特,也在沈家做些杂事,在这三年了。”
“你跟阮佳思年纪相仿,你没上学?”
“没有……高考前一天,家里出了意外。”
江鹊小声地说。
王警|官不多问她的个人事情,“那你知道,阮佳思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江鹊张了张嘴,视线下意识往旁边极快地看了一圈。
“你说就是了,说实话就好。”那个女人安抚她,“不用担心。”
“佳思……抑郁症很久了,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佳思就已经抑郁了,佳思告诉过我,她的父母对她要求一直很严苛,佳思应该今年毕业的……可是……”
“可是什么?”
“佳思在大学的时候交了个男朋友,感情很好,但是她的父母想让她嫁给沈明懿,佳思不同意,跟男友意外怀孕了,想毕业跟男朋友结婚的,就在三个月前,佳思被她妈妈带去医院做了人-流,然后被关进了一家疗养院,我也联系不上她,我也是在出事前三天才见到了佳思。”
警|察听到这,心下也明白了些。
当时勘查的时候阮佳思写了遗书,但奈何阮家人根本不信,在警|局门前闹了好几天。
“这个是我名片,你想到什么的话再给我打电话。”
警|官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江鹊点点头收下。
警|官也没有再多留。
江鹊也站起来,犹豫良久,因为出了命案的缘故,这栋主楼暂且没人住了,江鹊去了二楼的小杂物间。
区区七平米,自己的东西少之又少。
换洗的衣物,也只有那么几件。
江鹊思来想去,什么都没拿,只从抽屉里拿上了自己的手机。
她开机,看到熟悉的号码发来的短信,突然也没心思打开查看。
这个房间,江鹊住了有三年。
即便都充斥着不愉快的回忆,可是要走的时候,也有那么几分留恋。
江鹊突然想到什么,她从口袋里摸出那一张名片,深蓝色的卡片,浅色的字,江鹊看到了上面的公司名称,是在国内很有名的投资产业,以往在新闻上看到过多次。
下面那行数字,江鹊慢慢地输入到手机里,她的手机还是多年前的老款式,用久了,很卡顿,但也舍不得买新的。
她鲜少上网,也不打游戏,手机的功能只有能电话短信就好了。
输入到最后两位数,手机卡顿了好半天,摁键却总好半天没反应。
她小心备注:沈先生。
江鹊站在房间里,静默了好一会。
这张床下面是储物抽屉,空荡荡走也不太现实,但很多东西确实没法带走。
江鹊拿了两件换洗的薄衣,然后视线落在一角的红色塑料袋上。
她蹲在地上,慢慢打开。
里面是两双鞋垫,在这个物欲横流、飞速发展的年代里,手工刺绣的鞋垫已经被时代淘汰,江鹊将两双鞋垫拿在手里,轻轻地摸了摸。
每逢看到这鞋垫,就会想到外婆坐在家院门口的吊灯下,将自己纺的厚布裁开,用面浆粘好,然后喊江鹊量一量尺寸。
一层层粘好后的厚布,剪成合适的尺寸,又用棉布包边,然后绣上花。
年幼时,江鹊最喜欢看外婆绣花。
离开镇子也有好多年了,只记得临走的时候,外婆叫住她,给她一个手提袋。
里面是外婆织的手套、纳的鞋垫。
外婆,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切爱她的亲人。
江鹊目光黯淡,又将鞋垫装回塑料袋,仔细地收入布袋子里。
还有一个要拿走的,是高三那年阮佳思送她的生日礼物。
一个跳舞娃娃八音盒,拧一下,娃娃翩翩起舞。
仍记得阮佳思送她时笑着说,江鹊,你一定会实现你的梦想。
旧物有神奇的魔力,让一切回忆鲜活。
江鹊将东西收好,再回头看了一眼这狭小的房间。
希望再也不回来。
江鹊走了。
楼下容叔在浇花,看了挎着小布袋的江鹊,只点了点头。
“容叔,再见。”
“江小姐,再见。”
江鹊笑一笑,转身朝着路上走去。
容叔抬头看了一眼,江鹊年纪还小,也就二十出头。
细细一道身影,像一棵□□的小白杨,什么挫折都不会倒下。
沈明懿也算是容叔看着长大的,怎么都想不明白沈明懿怎么老欺负这一个女孩,但容叔还从没见她哭着求饶过。
一想,这江小姐也留在沈家有三年了。
容叔的视线晃了晃,总有种错觉,好像江小姐这回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江鹊才走了没十分钟——沈家庄园大,走到出口怎么也得个把小时。
一辆车子从后面驶来,她下意识靠边,却不想那车喇叭响起。
江鹊一惊,回头看,却不想驾驶座的车窗落下,男人清矜斯文的脸露出来。
熟悉的黑色越野车。
“沈先生。”语气有点惊讶,似乎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要上车吗?”他停下,却没熄火。
“我……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江鹊嗫嚅,视线低下去,不敢与人对视。
“我正好要去看看小喜鹊,送你一程。”沈清徽按下中控,示意她上车。
江鹊没立刻上车,她像是思考了一会,然后小心问,“我要去市中心的时代商场,沈先生顺路吗?”
“嗯。”他应了一声。
其实不顺路,但顺路不顺路在他,他想,那就顺路。
沈清徽也有点讶异,自己并不算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江鹊这才松口气,然后默默绕到右侧,拉开了后面的车门上车。
沈清徽没多说什么,抬手在导航上更换路线。
车窗半落,沈清徽不说话,江鹊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这有点神奇。
人与人之间应该有一种微妙的气场,有些人,靠近了就要万分小心翼翼,诸如沈明懿、宋泽贤、梁子硕。
有些人,单单只坐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拘谨可怕,诸如沈清徽,祁婷,阮佳思。
江鹊有种久违的放松——或许是因为沈清徽在昨天雨夜中救了她,收留她,让她打心底觉得沈先生是个善良的人。
这样想着,江鹊渐渐放松了些,竟然也能头一次去看窗外的景色。
沈清徽送她到时代商场,在附近的停车处停下车。
“购物?”
“嗯……只买点东西。”
“我一小时回来,你需要接么?”
“我、我……我自己打车吧,我可能要久一点。”
江鹊视线低下,仍然不太敢跟他对视。
沈清徽笑一下,看她这低头的模样,倒像一只鸟,一只羞怯的鸟。
见她这过分客气,沈清徽也不勉强,恐惹得鸟儿飞的更远。
江鹊拉开车门下车,跟他告别,“谢谢沈先生。”
还跟小学生似的,一手挎着包带,另一手举到脸旁挥了挥。
沈清徽一手仍扶着方向盘,他身子往副驾的窗口倾过去,他问,“你还记得小区名字吗?”
江鹊站在原地,回想了片刻,“春江玺樾!”
沈清徽笑了,他收回身子,“八号别墅。”
“记住了。”
江鹊小心点点头,一张小脸写满了认真。
沈清徽倒是难能见这么有趣的人,他笑一笑,启动了车子掉头。
江鹊在马路上站了一会,眯眼回想了一下方向——江鹊很少闲逛,她在淮川也有几年了,十六岁的时候从小镇搬到了淮川,路都认得,但也不是那么的熟悉。
时代商场下面那条路直走,有个中药房。
江鹊常去的地方,这儿算一个,虽然这个“常”的频率是一个月一次。
是因为外婆常年咳嗽,小镇上只有一个卫生室,拿不了中药,西药又贵,外婆舍不得买,江鹊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一点钱,拿来给外婆买些中药。
在老年人的眼里,中药比西药好。
但见不见效,江鹊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她一年才回小镇上一次,外婆家还是老式的拨号电话,也没有视频可以打。
有时候邻居家婶婶在,或许能打上一通视频,但江鹊也不好打扰人家。
只能说,每月的一通电话里,外婆咳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还是十五副清肺止咳的吗?”
因为她常来,药师已经熟络。
“不是不是,”江鹊摆摆手,然后小心地问,“失眠的人……泡茶,可以喝点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