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3月11日,记录者铃悬锻冶」
铃悬在手机上开启录像模式,摆到桌子上。
然后将摄像头对准自己。
「我负责白屋教育的指挥工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一天,铃悬决定悄悄把自己的研究感想存在手机里。
「从今天开始白屋要冻结一段时间。我不懂政治,但我听说是一个叫直江的政治家为了阻止绫小路老师的回归而做了一些工作,真是乱添麻烦。但我还是决定往积极的方面去想,久违的长期休假倒也不错」
铃悬像是要喘一口气似的,关上了电脑显示器。
「人类这个物种真是很有趣。在每个孩子身上都能观察到,他们会自动学习明明没有教过的东西。就像呼吸不需要有人教就能做到,孩子们在封闭的环境内仍然会寻求一点点的沟通机会。正因为我从1期生到4期生的教育中发现了这点,所以在5期生之后导入了培养沟通能力的课程。当然,这也有低效率的一面,因为丰富了感情而导致能力提升率的下降。不过随着课程难度的提升,5期生拥有比3期生更强的能力」
仍然应该以惩罚为主,感情只保留在附加要素的水平。
这个想法对于铃悬来说并没有改变。
「我们准备的10阶段课程,结果5期生是4阶段难度,6期生则是5阶段难度,这样差不多就已经是极限了。使用6阶段教育的7期生已经全员淘汰。8期生之后再进行修改,4阶段和5阶段交替使用。这些孩子们迟早会成为理想的大人,成为世界通用的人才融于社会之中吧」
然后铃悬沉默了一段时间。
「这些事情其实看文件就能明白。之所以我今天想留下记录是为了不要忘记现在的热情。至今为止白屋里已经有很多孩子学习和掉队,果然只有那个孩子——绫小路清隆不同寻常。那孩子拥有异常的学习能力、适应力、应用力,而且能力还在不断增强,看不到极限。虽然其他的白屋研究员都相信还能培养出和那孩子同样水平的人,但在我看来那是个例外。在这个歪曲的环境中产生的更为特异的存在,简直就是突然变异」
我制作的β课程,他是那最高难度教育的产物。
「不,也不能说就是教育的产物,因为根本没办法再现。但是,清隆也不是一开始就完美。不管是学习还是空手道或拳击,他刚接触时都只留下了很普通的成绩。真正体现出与众不同是在那之后,他拥有很强的吸收能力,很快就升华成自己的能力了。学完基础后,他掌握了罕见的应用技巧,以便自己应付初次接触的事物。
就算闭着眼睛,清隆的身影也会浮现在眼前。
「在第8年的时候就已经减少到只剩5人。4期生最初有74人,淘汰率超过93%。1期生到3期生之间的淘汰率是27%,5期生往后的淘汰率是30%。从这里也能看出果然启动β课程还是太无谋了。在第9年途中的这个时间点,我就在担心全员会被淘汰。不,不如说我甚至在希望全员淘汰。万一继续这个不应该给人类施加的课程,结果还真的有孩子留了下来…那样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怪物,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如同是在印证我的想法,到下一年的开春已经只剩下最后1人。然而——问题从这里开始了。剩下的那个人在经过10年、11年、12年之后仍然没有要被淘汰的迹象。不如说他开始逐渐超越我们这些研究者和指导员。普通知识水平的大人不到几天就陆续地抱着头逃离白屋。原本白屋的方针是直到成年为止都在这里接受教育的,但还有整整6年…根本做不到。那个孩子将在不久的未来颠覆我们的常识。这并不是预感而是确信。同时我也搞不清楚,他的存在到底是我创造的课程的产物还是遗传基因的突然变异。为什么他能不被淘汰留到现在,那个理由根本无法证明。我觉得快要疯掉了」
那么——接下来白屋要如何看待清隆的存在。
虽然最终决定权归属这个设施的代表绫小路笃臣,但研究者之间的意见也有巨大的分歧。
「对于人工天才能否被制造出这个问题,我们还没有得出答案。但白屋能不能制造优秀人才这件事已经可以说是得到了证明。然而每一个孩子都有其上限」
铃悬看向数分钟前还装有煎茶的空杯子,然后又拿了一瓶新的矿泉水打开瓶盖,然后将空杯子和瓶盖拿在手上。
「用这个来代表教育者才能的大小。这个小小的瓶盖就是普通教育者的才能界限。而旁边这个大很多的杯子就是白房教育者的才能了。受到教育的孩子们会根据教育者才能上限来提升自身的上限。如果说平凡的人会成长到这个瓶盖为止,那接受这里教育的人,可以将才能伸长到杯子大小」
然后将新的矿泉水倒进空杯子里。
「才能达到上限后基本就是不会有什么提升了。就如同水会溢出,无法再吸收新的东西…不,这么说不太对,是每吸收新的知识,旧的才能会一点点失去,在本人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
铃悬看着桌子上满溢出来的水叹了口气。
「接下来还有一些问题。首先是拥有杯子大小才能的人非常有限。其次是就算拥有才能也不一定有教人的技术。再者也不一定能得到相同程度或以上的才能。就算上限是杯子大小,但不同个体只能提升到上限的90%,80%的案例也不在少数。当然,反之也有孩子可能会达到能力上限110%或120%的程度,但从概率上来说比前者要少多了。最重要的是,那些被称为天才的人完全不属于这个杯子大小的范畴。他们可能藏有这个矿泉水瓶大小或者更大的才能。拥有这般才能并且还有教育天赋的人基本不存在。就算有,恐怕也无法让孩子们突破杯子大小的界限吧」
至今为止的研究数据也显示了这点。
不管是照顾孩子的温情教育还是反过来的严厉教育,孩子的才能都会有其界限。
白屋计划是将凡人打造成天才,培育成活跃在世界舞台的人材。
「只是有意识地培养上位10%的人类是完全可能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白屋作为有足够成果的机关成立。但很有可能无法制造出媲美世界级别前0.01%的人类」
这正是作为研究者的败北感。
铃悬通过绫小路清隆痛切地感受到这点。
「至今还看不到那孩子的上限,教多少他就吸收多少。既可以说是天生的天才,也可以说是白屋教育的产物,我认为这两种说法都正确又都不正确。如果清隆没有接受过白屋的教育,他应该就是一个稍微优秀一点的人吧。缺了任何一方的要素都无法诞生…只要这样继续对清隆进行教育,他对下一代的孩子而言,无疑是可以大幅提升才能界限的宝物。如果清隆未来代替我站在教育者的立场,那些孩子们的才能就不是杯子而是瓶子大小了…我必须见证那个过程」
心中的天使和恶魔在发问。
如果不让他留在这小小的白屋当教育者,而是把他送出去当日本的领导者,那他会留下多少功绩呢。
为了日本、为了将来,到底哪种选项才是更有意义呢,
当然最终下决定的不是我,绫小路老师会怎么选呢。
「我准备见证这一切。无论作何选择,我都准备将一生投入到白屋的教育当中」
没有比这个更有趣的事了。与逃亡海外的时候相比,我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充实感。
「但是——不管再怎么优秀,如果要问绫小路清隆是不是真的天才,对此还是会留有疑问。感情方面跟凡人相比大大落后,而且许多大众都知道的常识也完全不懂。当然他学习的话很快就能记住吧,但这个弊害会影响多少还是未知数,不完全体」
铃悬把手伸向手机停止录像。
「我所制造出来的那个孩子在人生最后一刻…他的临终之际能抓住幸福吗…」
这句作为研究者失格的发言,铃悬对于留下记录产生了很强的抗拒。
正好是樱花开放的季节,久违数月从崎玉回到东京。
我并没有返回数年前搬到黑目区的家,而是坐车前往事务所。
「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我从车窗看着这就算马上要拆除也毫不奇怪的建筑物,向司机发出了指示。
当车停靠在路边并亮起危险指示灯后,我一个人下了车。
远离政治的世界已久,复活的时机终于要到了。
隐藏在鬼岛背后的拆局者直江也已经超过了80岁,并且前段时间患了一场大病。虽然表面上已经治愈并且回到了政界,但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证据就是直江对白屋进行着妨害工作,以及对暗中支持者施加压力。他应该是判断必须在生命结束之前排除掉我。
确实,白屋被紧逼到不得不一时中止,是个不小的损失。不过看作是为了反击而得到的准备时间也算是个正好的机会。
「直江也老了啊」
不久后我在政界的战斗又将重新开始。
心怀着那个预兆和预感——
就像是在祝福我一样,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