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鹃看来,宝姑娘也是好心的,只是自家姑娘今却不满宝姑娘插手管这些。她忙着用水化开胭脂膏,也不回姑娘的这话了。
见着雪雁仔细在姑娘面上扑了香粉,才用已经化好的胭脂膏为姑娘重新描唇。描唇剩下的胭脂膏,再化淡些,以作腮红。
紫鹃笑道:“姑娘这样出去,任何人瞧了也挪不开眼来。”
黛玉轻轻笑了,瞧着妆台镜里人儿甚至漂亮嫣然。好奇问道:“蓉哥儿的衣裳干透了没?”
“还熏着了。”
黛玉点了点头,又问:“有人看着没?别把蓉哥儿衣衫给熏毁了。”
“有东府两个丫头在那里守着了。”
黛玉还不放心,对着镜子瞧又瞧,看得身上无恙。装扮也精致,又悄悄拉整齐了刚换的衣裳,道:“我瞧瞧去。”
出了内室,只见那边熏笼旁有香菱在,正小心翼翼烘着蓉哥儿衣裳潮湿地方。
“你这傻丫头,怎么也不陪着你家大爷。”黛玉说着,便走去同香菱并坐。东府里与黛玉最亲厚的也就乖巧安静的香菱了。虽然香菱是薛姨妈的干女儿,算是半个薛家人,黛玉却与她交好。
香菱抬头看着黛玉,笑道:“这里由我来就好。现在大爷一人在旁边房里无聊着,姑娘过去与大爷说话罢。”
“傻丫头。”黛玉轻轻唤了声,倒不是感激香菱制造的机会。反是心里为难着,曾经的她何时要花这样的心思,更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黛玉哪里能拉下那个脸。她早习惯了生生闷气,唬得别人紧张过来哄。曾经刚认识蓉哥儿的时候,蓉哥儿是这般的。宝玉更是如此常常舔着上赶。
这会要她去寻蓉哥儿说话,实在的挪不动脚。特别是一想到背后还有薛宝钗出注意,一股子执拗劲上来,与香菱并坐一处更不愿起了。
更别说要她当着东府丫鬟的面,当着傻丫头香菱的面,主动去找蓉哥儿。
“……”
蘅芜苑里,莺儿见自家姑娘瞧着外面细雨出神,不由得道:“小蓉大爷该是去潇湘馆林姑娘那里了。”
“进是进去了,林妹妹的性子却未必让事情顺利。”薛宝钗低头思忖着。
莺儿道:“要林姑娘主动找小蓉大爷,却是为难了她。”
薛宝钗看着细雨,望着蘅芜苑前面水面,对岸远远能看着潇湘馆前面的景色。潇湘馆沉浸在烟雨中,阴阴翠翠,好似一卷烟雨山水江南。
她忽然道:“提前去备热茶罢。”
莺儿听着姑娘话里,竟是泄气的语气。轻笑道:“林姑娘与小蓉大爷的事不成,待姑娘不是更好?也好了府里清净。”
“你又懂什么。”薛宝钗瞪了莺儿一眼。
“林妹妹和蓉哥儿成不成,对我实在没有什么干系。但只要蓉哥儿与黛玉两人关系好了情谊深了,不论待蓉哥儿还是你我将来的好处却是极大的。”
莺儿不懂,疑惑看着姑娘。
宝钗道:“若是能成,蓉哥儿便有了个便宜的都察御史做岳丈。就算不成,将来林家在朝中择了快婿,有着这些情谊宁国府与林家未来姑爷也亲近。又有姐妹情谊,黛玉即便往后嫁了他人,两府来往亦是同营的亲厚亲戚。”
莺儿道:“林姑娘也是重情重义的,没有这出,两家来往也该是亲密的。”
薛宝钗清冷笑起,道:“如今也是因为西府老太太在,林家老爷和政老爷也都在。再过得一些年头,事情便难说了。西府老太太还是史家的人了,保龄侯家和两府倒还算亲密,忠靖侯家一年可有两次来往?”
她看得很远,也看得很清。各府各家的来往,其实更多是从内宅开始联络的。官场交际、利益交际,是以门楣官职为基础,内宅奶奶之间为纤绳纽带。
两家的奶奶之间要不和,两家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事儿,莺儿这样一个丫鬟又哪里能懂。
薛宝钗幽幽道:“可惜林家怎么就没个哥儿,不然帮她了结心愿,又哪是难事。”
她还嫌黛玉没个哥哥弟弟将来给宁国府做帮手了。
又想着能够进入女人心里的男人,总会被女人记上许久。甚至就算男人的后人,也会被女人宽待。
可偏偏像薛宝钗她自己这样,就算被蓉哥儿多次进过身体的,在她心里也仅此而已。虽会为蓉哥儿着想,为宁国府着想,说到底更多的是为她自己着想为薛家着想。
所以莺儿所说的清净,在看她看来实在可笑。
她薛宝钗还能吃黛玉的醋?顶多偶尔醋醋王熙凤罢。她从不去想蓉哥儿要如何待自己,只计算着自己能得到什么,薛家能得到什么。
要说喜欢,她也喜欢蓉哥儿,是有好感的。与蓉哥儿在一起时,也是欢乐的,快乐带着羞臊浑身发烫的。
但薛宝钗深知,生活不仅只有男女情爱,更不是友情有爱就有一切。
宝钗暗想着,自己可以将里里外外的一切交给蓉哥儿,但也是有条件的。这些条件可以是男人的官途与上进心,就可以是能给薛家带来利益好处,可以是能让自己或自己子孙得到什么。
如果像宝玉那样每日只会高乐的富贵闲人,她是万般瞧不上的。除非哪日里,天降圣恩给封公赐爵,能让她不需努力也能授个诰命夫人。
她的心里一直很清楚,虽然阴差阳错和蓉哥儿走到这一步,但内心的目标从来没变过。
宝钗轻轻叹一声,“快备热茶罢。”
见莺儿过去准备,又唤一声。
“往隔壁去叫……罢了。”说着,薛宝钗又摆了摆手,摇头道:“一门两侯的史家……罢了。先备茶,不管她了。”
果不其然,这里才烧了水。
外面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蘅芜苑外大伞小伞打着,从没像今儿这般热闹。
正是蓉哥儿一干人等。
贾蓉打量这里环境,只见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蒙蒙雨下的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诸路可通。
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
众人撑伞步入门中,忽迎面突出插天一片玲珑山石来,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院中看不见花木全是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
整个院中山石,全被翠带绿藤给遮覆。
蒙蒙雨下,藤叶被洗得干干静静。偶见几多花儿藏在藤曼绿叶之间,倒不显眼。只是雨天里,竟叶能闻得淡淡异香。
贾蓉边走边瞧间,前面已有莺儿过来。莺儿只扫了一眼,竟看着蓉哥儿身边还跟着黛玉,脸色不由奇怪起来。
思忖着:小蓉大爷不在潇湘馆久待,怎么还把林姑娘带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