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燕国都城风雨始终未停,深夜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翌日的清晨、乌云笼罩着穹宇,天光朦胧升起。
虞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客栈的房间里一片安静,那个叫做徐福的小丫头屈膝跪坐在墙边、双目轻轻合上,也早已熟睡。
“那个家伙呢?”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虞姬猛地坐直了身体、穿着的黑色长袍略微滑落、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肩膀与半片饱满。
她那一头漆黑柔顺的发丝丝丝缕缕地黏连在脸上,朱唇微张,朱红的眼眸瞬间凝实。
那个家伙...该不会,自己跑了吧?
虞姬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罗维人偶,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醒了吗?醒了就吃饭了。”罗维的声音适时自门扉处响起,他挑眉看着虞姬那矫健起身的动作,不禁一乐:“你这是做中学生广播体操呢?”
虞姬当然不知道中学生广播体操是什么东西,但她听出了罗维话里的调笑的意味,只是看见他出现的刹那,少女的心中也莫名的安心了下来。
虽然嘴上依旧是一副‘强硬’的模样:“要你管?”
虞姬直立起身体,并不在意自己胸前泄露,而是撇过头、衣裙飘摇将伸出的长腿起伏跨动间来到了罗维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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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维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房间的桌案上。
三碗清粥、两颗蛋,以及一碟‘咸菜’。
他虽静坐了一个晚上、以‘水官大帝’的权柄积蓄风雨,但所谓的气象从来都是连锁性质的,经历一开始的推动、到了后来,磅礴水汽链接成南北东西一片之后,自然会引来更多的水汽,也不再需要罗维去操控什么。
所以他顺势收手、出门买了早餐。
华夏的饮食文化发源极早,这种后世极为普遍的搭配,在这个时代也可以算是随处可见了。
虞姬对罗维保持着‘凡人’的日常起居也早已习以为常。
虽然人类的饮食对她来说毫无作用,只能吸食其味、而做不到补充任何能量,但这段时间与罗维共游六国,她习惯了这么做。
于是轻车熟路地在桌案之前坐下。
于是响起的对话与声音让徐福睁开了眼睛:“帝君。对不起、明明说好要陪您,我却睡着了!”
这是女孩的第一个反应,然后她就看到了递到面前的筷子——或者应该称之为‘梜’的东西。
“先吃,吃完就该出发了。”罗维说:“雨已经下了一整个晚上了,差不多足够了。”
确实足够了。
一顿平静的早餐之后、徐福跟着罗维与虞姬出了门,入目所见便是被水浸染的世界,天上雨仍旧下个不停、空中弥漫的水汽将整个世界遮蔽在朦胧之间,远处的宫楼阁宇都仿佛在一张水墨画上晕染开来的淡淡轮廓般。
而在门前、停靠着一辆‘马车’。
“这是...”徐福朱唇张开,看着那拖车的‘马’,眼眸微微闪亮着。
虞姬得意而又不屑:“没见识的小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吗?”
‘神灵级’的骏马,高大昂然的身躯矗立在客栈之外,展开的十二翼扇动着空气中磅礴的水汽与风暴,落下的八足时不时晃动着、天马的脸上罩着钢铁的面罩,身上同样覆盖着层层钢铁防具,雷霆的碎屑不断的从鼻息中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回荡着细细的嗡鸣。
其为出自北欧诡辩之神的八足十二翼之天马。
它虽在北欧的事情结束之后便自然消失于‘原初至高天’的深处,但罗维若需要、只需要一个念头,天马也会从高天落下。
而这段时间,罗维与虞姬周游列国、也正是乘骑着它。
当然,之前都是收敛羽翼与神异的状态。
而今却又兀自绽放。
细雨蒙蒙的燕国都城,旁人自动退避、也都视若无睹。
观之无物、见之不闻。
一个小小的‘感官屏蔽’信号——术法。
“好帅...不愧是帝君!”徐福满脸兴奋地看向了罗维,眼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憧憬。
罗维拂袖,笑道:“走吧、就乘此车。”
“去往秦国!”
唏律律!
马声嘶鸣,马蹄落下,罗维带着虞姬与徐福飘然而起,落于马车之上,车上四面敞开、唯有头上一定华盖盛大如团云,在风中摇晃着、发出铃铛般清脆的声响。
罗维端坐在后方的位置上,徐福与虞姬在其前、一左一右。
这一刻雷霆自天穹喷涌。
暴风神族的神骏扬起了猛烈的狂风、奔腾而起,顺着磅礴水流的方向,南下而往齐地大河。
银白顷刻笼罩了世间。
城中世人茫然抬头,隐约可见天车远遁而去。
石桥之上,观望风雨一整夜的黄石公抚须而笑:“恭送帝君!”
“入秦、入秦,秦国果真为天命之地!”儒家传人叹息一声:“可惜,秦只尊法、而不敬儒学。”
“先生欲何为?”在其身后,有人询问,那是他的弟子。
儒家传人沉吟片刻,同样开口:“既如此、我也当入秦。”
“道统之争,不争、不行!”
“便以我之本名,‘叔孙通’,入秦一观吧!”
轰隆——
雷雨轰鸣,擎天而落,茫茫然间、燕公子丹府邸,燕国公子猝然惊醒,深思了一夜的他也终于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再一次错过了。
他叹息一声,但也只能屈身而拜。
墨家巨子、法家传人、芸芸众生...皆在此刻,心有所感,也都在此刻,躬身而敬。
以拜仙君入秦。
风云随水汽而落,八足十二翼的天马一开始还在地面奔驰,然而撞入了茫茫水汽之后、张开的十二翼却越举越高。
风声咆哮、风暴涌动。
马车上的徐福满脸兴奋的看着身下茫茫,她知道自己已经置身于凡人所不能触碰的天空,虞姬虽努力装出一副不屑的面容,但眼底其实也是高兴的。
不是因为周围的风景,而是因为仍旧与他同行。
罗维背靠在马车上,抬眸远望。
磅礴水汽流动而过,只转瞬、便跨越了茫茫距离,离燕、入齐。
“帝君缘何入秦!?”
未入齐地大河,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那是齐地本土的一名已入仙境的高人隐士,仙人与星球本身构筑联系、虽不在燕国,但观望星球本身的气流变幻,他早已知晓东华帝君将西入秦关的事情。
现在在这里等候,也是为了询问:“暴秦无道,意欲扫灭六国、成就他们的野心,东华帝君是为国为民的正朔神明,在楚地被万千楚民所信奉,奉为新天神。”
“您为什么要去那里?您所去,是要助秦吗?”
声音袅袅,透过无尽风波,进入那无边水汽孕育而成的风暴之中。
罗维轻笑一声,他道:“天下一统、不好吗?”
“天下统一于秦,不好,灭国造成无穷无尽的杀戮,更不好。”那人正色回应,立于风雨水汽边缘。
“余尝闻周兴于仁义,而商灭于纣王之残暴,暴秦无道,不下于厮。”
“那与我无关。”
“我去秦,只是因为这天下、只有秦能一统,天命在秦,我当遵之——”
“什么天命?”齐地的隐士不解。
罗维却只是纵声大笑,他道:“我意大秦、我既天命。”
轰隆雷声哗然而落,惊醒了齐地十方众生,那人倏然惊醒,间眼前水汽依旧浓郁,但那一辆天车已过。
他茫然、叹息。
他本没有资格与东华帝君谈论,帝君能因他而多少停步,已经是大恩大德。
他...虽心有不甘,但对东华帝君的‘仁义’,也只能心悦诚服。
躬身而拜。
再送仙君入秦。
但其实不只是他,对于沿途之人、凡是有事询问的,心中怀有困惑、有所求的,帝君都不吝啬于解答。
这是为传播思想,稳定“盘”的存在。
也更是作为众生的神所应该做的事情。
罗维敲动脑海中的那片混沌,同时聚敛大河两岸、渭水河河边无边辽阔大地的种种混沌恶意。
于是众生茫茫,听见混沌钟声回荡四野,见那一团如华盖撑起的水汽终于在齐地汇入大河,滔滔水汽终于收拢在那一条纵横神州的母河之间。
罗维驱策天马而落、茫茫河面,水流奔腾纵横。
这水在奔腾,八足的天马在向前,沿途所过、收拢无尽的风雨,收拢无穷的水汽。
徐福闭目,感受着这一刻天地汇聚的神秘,宽大的衣袍垂落掩盖的娇躯止不住颤抖,清秀容颜红晕更盛,双腿交并着...痴迷,沉醉于‘东华帝君’展现的庞然之中。
而虞姬只是懒洋洋的打了打哈欠,伸手波动茫茫水雾。
骏马喷涌雷霆碎屑、马蹄与风声依旧,但在其中,却渐渐多了些之前没有的声音。
那是...
龙吟。
神州大地,山川河流,皆为龙脉。
来自异域的八足天马绕着大河而过,沿途聚拢的水汽,便如吸收‘龙血’。
由骏马而化龙。
虽是来自异域,但这天马的主人是华夏正神,它自身更是神的后裔、是诡辩之神洛基的血脉,华夏的龙既是神,它也有确实有这个资格——化而成龙。
“竟然是有资格化龙的神兽...啊哈,那让我祝你一把吧!”渭水河底,无支祁本体摇晃着无数的锁链,将渭水河的‘龙脉’尽数显现。
雷霆孕育生机、一抹青色葱茏在马背之上显现。
其为青龙。
也称‘句芒’。
位在东方,可为春日之神。
‘句芒为其属神,青龙为其兽。’
‘《东华经》’
吼!
天马化龙,即在今日。
声声咆哮、穿透九州华夏,直入函谷关——
关外,秦国。
位于渭水河畔的咸阳城,天空被乌云笼罩,狂风吹卷着房屋上的片片砖瓦,城中人影往来错落,却见昏聩的天地间,有光芒悬浮亮起,从咸阳道路,一直连接到函谷关的方向。
秦国、在迎接一位重要的存在。
这是大多数秦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知道这段时间,秦国境内守卫森严、秦王下令以方术采集日之精华,点为灯火,彻夜不息得照亮每一次秦地。
而所迎之人,也似在这一日将至——
“你确定,是今天吗?”巍峨秦宫,百官云集,秦王政端坐王位之上,垂落的眼眸扫向下方。
中车府令赵高出列:“启禀我王,确是今日!”
“王上不必心急,那位既要来,便绝不会犹豫推辞。”又有一个显然是大秦高官的人出列:“这天下、也绝无一人可以阻拦他。”
秦王政沉眉,还想说什么...猝然听见殿外哗然水声铺天盖地而落,他抬眸望去,只见覆盖天空的云落下了磅礴的雨,弥漫世间,将整个大秦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本就昏暗的天空彻底沉落,无数收敛日之精华的灯火在昏暗中散落如星火。
好大的一场雨。
好大的一阵风。
风雨即来...
“百官,随寡人,出迎!”秦王政豁然起身,声音低沉回荡。
出迎、出迎。
声声句句,在秦宫回荡,咸阳城中甲士林立雨中,肃然正立,手握的长戟刀兵泛起森冷微光。
咸阳城外、百万秦军早已经汇聚于此,从咸阳到函谷的一路崎岖,都被飘扬的大秦旗帜占据,即便雷霆再响、也击之不落。
无论军、民,无论君臣,在这一刻,都显示出了一种庄严气魄。
这一刻,秦王手握秦剑。
这一刻,巍巍大秦,既是秦王所握,巍巍秦剑。
这一剑以函谷为锋,以蜀地为柄,以关中沃野为剑之两锷,以万千军民为刃,内外一体,上下一心。
此一剑既大国之重剑,剑指东出、意既扫荡天下。
而今王令、此剑开封,更为迎天下第一仙圣。
——东华!
渭水之河,水流奔腾、原本由西向东的河水却在此刻倒灌而起,层层叠叠、由东向西,亦如归乡。
百官出迎,秦王立于众人之前。
乌云翻滚、却在同时于天边浮现一缕辉光,如日出之晨曦、穿透磅礴水汽而至,散落缕缕辉光,悬起一座斑斓虹桥。
天显神异,地面水汽同时凝结成片片水花,咸阳内外、这一刹那,竟如百花绽放。
真神入世,风停雨止。
尽显其作为‘东华帝君’所该有的‘威严’。
百官屈身礼拜、秦王嬴政却依然端凝正立,凝视着那在虹桥的尽头显现的‘车马’。
拖车的天马已彻底化为八足十二翼的青龙。
车上、华盖摇晃,回荡清脆铃声。
那声虽清脆,却更如洪钟回荡。
荡漾天地、落入秦王政的耳中,他将手抚住腰间秦剑、正要朗声开口,以迎东华,却听见那钟声之中夹杂丝丝呓语。
‘汝为秦王乎?’
好像是这个意思,但又好像不是?
高远之声缥缈而至,秦王政愣住,他侧耳去听,终于听清楚了...
‘就特么你叫嬴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