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避开来寻的云溪谷长老,玉潋心与阙清云沿来时的路返回,悄无声息离开深谷。
在山谷入口当值的弟子只觉身侧吹过一阵风,似有所觉地回头,入眼一片安静祥和,便道是自己心生错觉,不以为意。
一路出了云溪谷,在谷外与等候两日的方绝念汇合,未有多的话语,只一个眼神示意,对方便心领神会,快步跟上玉潋心与阙清云的脚步,横穿山谷外的禁阵。
途中她们又一次行经朝旭城,见得云溪谷的周长老和那邹城守两人正在城外作法,那么多难民将他二人团团围住,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玉潋心勾了勾唇,忍俊不禁。
一行人由云溪谷经朝旭城继续向西南去,距离曾经的大璩国都尚有千里之遥。
因确定了行程,途中便未作耽搁。
路上也经过几个余留的城镇,大都位在宗门山脚,有幸得到仙宗庇护。
未防再像先前那样于夜间遭受行尸袭击,如非实在寻不见可以落脚的城池,她们都不再露宿郊外。
四平小道士第二天中午便醒了,许是魂骸在他体内留下印记被激活,日前与洞幽魂骸与玉潋心二人对话他还记忆犹新,他苏醒后人有些木讷,时常恍惚。
彼时他们已离开云溪谷百里开外,正在一座难得保留下来的凡人村庄中休息。
一夜过去,村庄平静无事,玉潋心等人正待启程,四平却突然向她们辞行。
玉潋心未作挽留,只问他是否已经考虑清楚,四平态度坚决,随后谢过她们照料之恩,就转身走了。
约定既已达成,这小道士日后如何,便看他自己的造化。
玉潋心三人未耽搁行程,离开村庄继续赶路,如此过了三五日,璩阳城遥遥在望。
一路行来,他们已打听到璩阳城并未在天灾中毁灭,如今还在王都禁军的管辖之下,乃是方圆千里之内,保存最完好的凡人城池。
虽然大璩王朝在末代皇帝退位之后就分崩离析,但王都禁军未被遣散,仍恪尽职守地护佑百姓安危。
璩阳城在业源天灾降临之后遭到重创,好在王宫尚有大阵可用,度过第一轮灾厄之后,禁军统领联合璩阳几大世家一同扩建王宫阵法,将整个璩阳都纳入阵中。
此后数年,璩阳城从不停止接纳难民。
当初引魂宗魂骸被夺,根基受创,元气大损,虽从十大仙宗之中除名,但其宗派存续至今,天灾过后也并入璩阳,成为庇护璩阳城的主要势力之一。
再前行十里,便能见湘水,湘水绕湘山,正是百年前同东冥乐重逢之所。
自玄宫三界至宝之争后,东冥乐便不知所踪,不知其是否离开玄宫,便是当下没有,待玄宫自主驱逐外来客,她也不得不回凡界中来。
左右,不过三五年。
一路行来,地形地貌虽无甚改变,但城镇村落却早已面目全非。
往年这湘水上常有游人泛舟,赏两岸风景,咏诵春花秋叶,而今则满目萧索,放眼望去,湘江河畔停驻几条破败的游船,都已腐朽生霉,不能用了。
玉潋心三人越湘水而过,直赴湘山。
行经一片阴翳的丛林,玉潋心听得林中传来异响,神识探过雾蒙蒙的林海,便见得数道模样扭曲的行尸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林中穿梭。
阙清云与玉潋心对视一眼,心中已有判断。
这湘山中,极有可能存在业源。
“师尊可猜到弟子所想?”玉潋心挑起眉毛,盈盈浅笑。
阙清云睨她一眼,语气温和地应声:“反正也是顺路。”
“知弟子者,莫过于师尊也。”阙清云总与她心有灵犀,玉潋心喜于言表,嘴角翘了又翘。
方绝念木着张脸,眼观鼻鼻观心。
她早发现了,二位仙师眼中从无旁人,她跟在她们身边,只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个陪衬,没事别打扰她们便好。
三人便沿着林间小路往山上走,行至雾林深处,玉潋心忽然拧起眉毛。
阙清云适时开口:“前面有人,静观其变。”
百丈开外,确有几个人在林中穿行,两男一女,模样看着都挺年轻,但是修为不俗。
那身着红衣的女子有分神境后期修为,跟在她身边的两个男子,也都有分神境初期的实力。
三人组成小队,在林间疾行,动作干净利落,显然目的明确。
瞧着他们所行方向,玉潋心猜测:“他们要找的东西或许同我们一致。”
阙清云点头,应道:“跟过去看看罢。”
与先前的陈邱风不同,这三人寻找业源自有法门,而不依靠驱邪避厄的灵珠。
途中若遭遇行尸,处理起来也相当果断,特别是那红衣女子,出剑速度快而准,往往她一出手,便没身边两个男人什么事了。
玉潋心三人在后边远远跟着,细瞧几次红衣女子出手,玉潋心眉头稍蹙,而后舒展,笑了开来,与阙清云搭话:“那小姑娘所用招式,师尊瞧着可觉眼熟?”
“玉仙门的金玉剑经。”阙清云对答如流,“继续跟着,说不定还能碰上熟人。”
玉仙门与听澜宗同属玉州大宗,虽然没有秘境依托,玉仙门的势力和底蕴不及听澜宗,但至少百多年前,其宗内也算人才辈出。
金玉剑经乃玉仙门高级功法,寻常弟子并无资格修习,但她们的老熟人莫长鸢,最擅长的便是这金玉剑经。
又往前行一段路,林间业气越发充盈,行尸数量也急剧增加。
前边儿三个年轻人判断业源应当就在附近,遂合在一处,彼此背对着背,摆好阵型,继续朝前细探。
不管哪个方向出现行尸,他们都能及时应对。
行尸越来越多,实力也越来越强,好在那三人实战经验丰富,应付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三人选中林间一小块空地,红衣女子负责施法寻找业源,她身边两个帮手则尽职替她护法。
女子将手中之剑顿入跟前地面,遂全神贯注掐诀结印,掌间凝结一蓬金光,随后,她将这一蓬金光拍入剑柄,光芒以剑为媒没入地底,形成一圈金色法阵。
法阵之中,业气蒸腾,其中某一处业气极其浓郁,几已成墨黑之色。
那黑气悬垂于树冠之上,业源无所遁形。
“在那儿!”女子一声断喝,立即抽剑出鞘,一剑斩向那业源之所在。
树冠四周业气攒动,化作一片扭曲的波澜吞噬了她劈斩而出的剑气,同时,更多的业气疯狂汇聚,转瞬间,便化作十数张牙舞爪的行尸,朝三人飞扑而来。
女子身旁穿着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神色凝重地上前一步,护在其人身侧,同时沉声示警:“试探进攻便一举凝结十三个行尸,这业源恐怕是八品。”
“八品业源,我们三人力有未逮。”另一名黑衣男人接话,转而看向红衣女子,“怎么办?撤退求援,还是硬上?”
这两个男人都以红衣女子马首是瞻。
红衣女子凝眸思量,随后冷静吩咐:“你们一左一右佯攻吸引业源注意,我用驱魔符破障,只尝试一次,倘使失败,立即撤退!”
身侧二人对这安排皆无异议,三人各自交换了眼色,两个男人同时奔向前方,各自销毁留具行尸,最后一具被他们的招式不分先后击中,霎时散作一滩烂泥。
两人各自从左右攻向业源,红衣女子立在原处,灵气化刃割开她的手掌,晶莹的血珠悬浮于空,她拇指沾了鲜血,飞快画符。
伴随灵气注入其中,那符印绽放金红光芒。
先头进攻的两人果然激起业源反应,左右各出现一只体型硕大的魔物。
业源之珠内蕴藏的业气并非无穷无尽,分出如此规模的业力对付头两个人,则自身防护必被削弱。
红衣女子携血符飞跃而上,踏过正与邪物交手的黑衣男子肩头,身法迅捷轻盈地腾上树冠,一掌将金红符印拍向业源。
嗡——
眼看符印将击中业源,那业源之珠表面却陡然漾起乌黑的水波,剧烈震颤之下,古怪的声音穿透耳膜,震得三人头痛欲裂,不由向后飞退。
红衣女子距离业源最近,受到的冲击也最强,当即便觉五内具焚,口鼻溢出鲜血。
但她临危不乱,眼神依旧镇定,心知此乃业源受到致命攻击之时本能的自卫反应,更明确符印对封印业源有效。
遂不避不退,体内灵气飞速运转,迎着激蹿的业气继续上前一步,穿透业气壁障,将血符印拍在那业源之珠上。
血符凝结于业源之上,将业气悉数封锁。
霎时间云消雾散,林中业气急剧消融,红衣女子身影在枝头一晃,脚下步子不稳,仰面朝下倾倒。
“雪儿!”“殷师妹!”
两道疾呼同时响起,但他们距离业源之所在还有数十步远,实在鞭长莫及。
眼看着那红衣女子落下枝头,便要跌在地上。
倏然,林间刮起一道清风,一道倩丽人影凭空出现,拦腰托住将要触地的殷晴雪。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殷晴雪眉头稍松,眨了眨眼,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孔霎时间印入眼帘。
那人眉目温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每个夜深人静,孤灯照影的时刻都在她的回忆中出现。
再确切不过,她绝不会认错。
殷晴雪瞳孔骤缩,呼吸停滞,浑身血液也蓦然间停止流淌,直至半息之后,心脏才恢复跳动。
身着一黑一白衣袍的两名男子飞快行来,正待开口向仗义出手的女子道谢,却忽然被另一道他们都熟悉的女声打断。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