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实在没想到,陶云锦竟然会“纡尊降贵”,亲自来她的工作室。
不过她的到来,显然让大家感到不适,活像到下级单位视察的大boss,满眼倨傲,而春芽工作时的员工,个个卑贱如草芥,人人需得对她毕恭毕敬才是。
这一点,别说春芽了,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
“江太太,”春芽喊了她一声。
“蒋小姐。”陶云锦笑靥如花,看了看表,“你上班的时间,原来如此随意。”
春芽没说话,这个年纪还能笑靥如花的女人,不是妖就是魔,或者二者兼有。
“不知江太太到我这小作坊,有何贵干。”春芽问。
“自然是找你。”陶云锦踩着高跟鞋,走到她身边,“和你谈点事,不过在哪谈,你做主。我倒是不介意坐在你简陋的办公室里。”
春芽暗自咬了咬牙,“我们还是出去谈吧。”
她担心,话一谈崩,她会忍不住往陶云锦脸上泼水。
讲真,看着她蔑视她员工的神情,她真是难以忍受。
两人就近找了一个茶座,点了西湖龙井。
陶云锦挥挥手,保镖就退到了包房门口。
“你想谈什么?”春芽问。
对陶云锦,“您”字都不想用。
陶云锦看着她笑,“我本以为,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你会主动来找我。”
春芽不说话。
陶云锦继续,“但昨天,看到我儿子深更半夜爬起来,去了山临境,我这当妈的,心里怎么都不踏实,所以只好主动来找你了。”
春芽浑身一凛,“你知道他醒了?”
陶云锦轻轻笑,“你们这些小把戏,都是我年轻时玩剩的,”她抿一口茶,“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可以理解。”
说完神色一变,美眸陡然锐利起来,“我一辈子都想摆脱你母亲的影响,但偏生你跟她长了一张七分像的脸,且又缠上我儿子,看来我和她的恩怨,是不会那么快结束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这也挺有趣的不是吗,人生要是没了对手,就不好玩儿了。”
这人果然不正常,把树敌当乐趣。
春芽道,“我母亲到底哪里招惹你,你这么讨厌她?”
陶云锦,“她哪里得罪我了,你舅舅没有告诉你吗?”
她看着春芽,“抢了我未婚夫,不算招惹么。”
春芽道,“可你那时在跟我爸爸谈恋爱,是你背叛你未婚夫在先。”
嗬!
陶云锦笑道,“你说你爸爸齐鸣呀,他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我从没喜欢过他,是他赶着趟要跟我告白,我不过是可怜他,才跟他试试。那时我还没见过齐腾呢,不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春芽压住火,“既然我爸那么喜欢你,为什么后来又跟我妈妈在一起了?”
哈哈!
说到这个,陶云锦颇为开心,大笑了两声,“这事儿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爸就是个疯子,为了成全我跟齐腾,他不惜做小人,故意去招惹你妈,好让齐腾误会。”
“就在你妈和齐腾私奔的船上,两个人还打了一架呢,接着就遇到沉船事故,你父母有幸活了下来。可惜齐腾……”
她有些伤感的摇摇头,接着说道,“那时赶上齐家出事,好些人都在找齐家人,所以你父母就换了身份,开始逃亡。”
“说到换身份,这忙还是我帮的呢,他们能有后来的安稳生活,都该感谢我。”
真是讽刺。
春芽冷笑,“你说他们生活安稳,可我妈妈却疯了,那时她还怀着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你妈妈疯了吗?”陶云锦故作惊讶,“那我真是没想到呀。”说着漫不经心道,“大概是齐腾人死了,对她打击太大了吧。”
不对,不合理。
最不合理的是,齐鸣既然沉船时都还爱着陶云锦,怎么又会跟她妈妈在一起,难道是假戏真做,后来喜欢上了她?
陶云锦一定有事儿瞒着她。
但她也很清楚,再怎么问,陶云锦不想说她也没法知道。
但她忘了,陶云锦这人完全就是不正常,突然摆手道,“哎呀,算了算了,不逗你玩儿了,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
“反正我不想你再跟我儿子纠缠,把他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虽说这次他能醒过来,有你一份功劳,但若不是你,他也不会遭这罪。”
“他跟蓝宝儿的婚事板上钉钉的,就算他夜夜睡你床上,他的户口本上,也只会是蓝宝儿的名字。”
春芽盯着她,“说我父母的事。”
陶云锦笑了一下,“对,看我,总惦记我儿子。”她正了正坐姿,“知道你妈妈怎么疯的吗?”
“因为她跟齐鸣发生了关系,所以她疯了,她觉得自己背叛了齐腾,背叛了他们的承诺。”
“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发生关系吗?”
她笑着,笑得很自然,“因为我给齐鸣下了药,所以,你的诞生是有罪的……”
她直直地盯着春芽,满眼都是笑意,带着恨的笑意。
春芽握紧了拳头。
陶云锦盯着她的手,没有丝毫的怵,“所以你知道,你为什么配不上我儿子了吧,因为你的出生,是有罪的。”
看到春芽眼露寒光,她朝后靠了靠,“你妈这辈子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这就是你的命,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总之你别想活得顺心。”
“哦还有,我忘了说了,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吗。”她笑着说,“不是难产,是她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
换言之,她母亲,是自杀。
春芽整个人都傻了,就听耳边有人问,“你觉得你父亲爱你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拳,锤打在胸口,几乎让她呕血。
父亲爱她吗?
不爱。
这是她心里的答案,无论她怎么骗自己,他的举动已经说明一切,他就是不爱她。
从小待她严苛无比,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仅仅因为责任,所以养她。
“他肯定不爱你,你妈妈更讨厌你,你的出生就有罪,他们怎么会爱你呢?”陶云锦笑得像个女巫,挑衅的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撕碎我?或者,把你面前的茶泼向我……”
春芽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怒意让她痛苦不堪,操起桌上的杯子就往陶云锦身上砸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刻,包房的门被大力撞开。
江晓离冲了进来。
春芽是茫然的。
见陶云锦被泼了一身水,江晓离火冒三丈,就要冲到罪魁祸首跟前,被陶云锦拉住,“儿子。”
他这才顿住脚步。
春芽冷眼看着他,又转眼盯着陶云锦,看她淡定地掏出帕子,将身上的茶叶一点一点擦掉。
她喉咙里堵得慌,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听陶云锦轻轻地说,“蒋小姐,就算我不同意你和我儿子在一起,你也没必要做出有违教养的事吧,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有教养。”
听陶云锦这么说,江晓离眉头不自觉的深拧起来。
但是再一想,陶云锦是他妈,看到有人对她不敬,他本能的就想让惹她的人付出代价。
可这人偏偏又是他心爱的女人。
他只觉心如刀绞,冲顶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蒋春芽,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冷得让人发颤。
说完再不看她,拉住陶云锦妈,关切的问,“妈,你怎么样了?有没有烫到?”
陶云锦一脸隐忍的表情,看着就让人心疼,“没事的儿子,妈妈只想提醒你,娶妻娶德,你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也得看看她的品行。”
“从前你玩,妈妈不说你,现在认真起来,妈妈就得帮你把关。”
“你要明白,这世上除了妈妈,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这样用心的对你了,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更要远离。”
说这话时,她还朝春芽看了一眼。
看到春芽脸色苍白,她十分欣慰。
接下来摸了下江晓离的脸,“你好好跟她聊聊吧,尽早把烂桃花了干净,好跟宝儿准备婚礼的事……”
江晓离僵在原地不动,等到屋子彻底恢复宁静,他才看着春芽,“你就不能忍一忍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妈?”
春芽一言不发,深呼吸了一下,拎起包就要往外走。
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力道之大,再多一分,她腕子就断了。
“放开。”她冷冷道。金沙中文
“不放。”他也很火大,“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那样做,那样对我妈?”
“江晓离,去你X的,你给我把手放开!”她平生第一次说了脏话,“你要过,跟你妈过去,我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本来心头就有气,一听这话更是气得青筋暴跳。
这女人动不动就用分手来要挟他,真当他是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今天不给她点颜色,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说着就把她摔在沙发上,膝盖一曲,压住她。
“蒋春芽,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跟我大吼大叫。一个人,哪怕再宠你,也一定有他的底线。”
“你的底线是什么?你妈?是,我跟你妈水火不容,这辈子你都别想看到我跟她和平共处,所以,要么你跟她断绝母子关系,要么跟我分手,老死不相往来,你自己选!”
她现在觉得,什么狗屁爱情,让他选,他不一样站在他母亲那边,不管对错。
这样的爱情,除了给自己添堵,要来何用!
“蒋春芽。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我就该逆来顺受,对她卑躬屈膝、低眉顺耳,拿她当菩萨供着是吗?”
春芽冷眼看着他,看到他和陶云锦相似的眉眼,就觉得深深的无力。
“江晓离,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比起我的尊严来,你什么都不是。”
“你再说一遍。”
“比起我的尊严,你什么都不……”
她话没说完,被他愤怒地堵回去。
他发狠似得吻她,安静的房间内,只听得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所有情分,都在这些刺耳的声音中结束个干净……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
唯有孤独,唯有向前,永恒。
……
春芽回到工作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
冷得有点不正常。
连罗师傅都不敢上前跟她讲话。
她一言不发,进了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
“春芽姐怎么了?”娜娜看着罗师傅。
罗师傅皱着眉,不说话,转头对小双说,“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姑苏盯着绣坊,下周三剧组的人要来验收。”
哦哦。
小双应了一声,赶紧收拾东西走了。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娜娜听到春芽在办公室里喊她进去。
所有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你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娜娜一脸紧张,“不知道啊……”她最近做得还行吧,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便想着,边推开了春芽的门,“春芽姐……”声音唯唯诺诺的狠。
春芽看着她,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眼睛有点红,似乎是哭过。
但娜娜不敢问。
就听春芽平淡地吩咐道,“7月上城时装周,我们报名参加,你去列一个办秀的方案。”娜娜皱眉,“春芽姐,你想开show吗?”
她记得之前春芽说过,账面上的钱不够,现在还不是开秀的时候。
春芽嗯了一声,“这是我们的第一场秀,不要马虎,模特、场地、灯光、音乐、制作费、座位场景场建、餐食化妆这些,你都要细致琢磨,另外预算不要超过两百万,还有投资回报率,也算一算。”
娜娜一脸懵,讲真,服装秀他们还从来没有接触过呢,她对自己完全没信心啊。
看出她的顾虑,春芽说,“这样吧,你先下去查资料,把上城时装周近几年的情况做个大致了解,三天后给我看方案。”
一场时装周对于一个品牌来说是建立形象的关键,如果不办秀,就没有办法告诉世界,他们正在改变哪些时装潮流,秀是时装行业的基本,且通过秀,才能接触更多不同的合作机会。
春芽本想把秀推到明年,今年继续在网销上下功夫,积累一些原始资金。
但她现在想法变了,更心急,也更激进。
她要挑战陶云锦,她必须迅速强大起来。
从现在到7月,也没几个月准备时间了,她所有的精力都必须要放到这上头来。
……
周三,周诗诗带了剧组顾问来看戏服,让演员试穿了几件,效果不说多惊艳,但也的确是契合人物形象,风度翩翩、淡雅得体都是有的。
“想来服装造型太过夺人眼球,反倒有点喧宾夺主的嫌疑,这样刚刚好。”周诗诗是投资人,她说行就算是定调了。
剧组因此放心把余下的衣服全部交给了春芽的工作室。
看看时间,她还能去许桑桑的珠宝展捧个场。
这是一个相对私人的珠宝展,场地也很特殊,在一座山庄,来的名流记者倒是不少。
春芽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没等转头,那人重重一下拍在她肩上,“天啦太巧了吧,居然在这儿遇见你。”
转头一看,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孩站在她面前,留着齐耳短发,穿一身机车夹克,超短裤,一双又长又直的腿,简直叫人没法收回目光。
不是许久未见的宁楚楚又是谁?
人说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他跟宁楚楚是一起蹲过看守所,睡过同个炕的,也算铁吧。
想起那几天的苦日子,要不是宁楚楚的安危陪伴,肯定会更加苦涩,所以看到她,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一丝温暖。
“你怎么会在这儿?”春芽打量着她,“穿这么点,不冷吗?”
眼睛盯着她的大长腿,就一条薄薄的丝袜,在这几度的湿冷天气里,也太能扛了。
宁楚楚笑道,“习惯了,还好。”
说着摸摸鼻子,“其实我是想让哪个摄影师拍到我,说不准这长腿引起关注了。哪位设计师请我过去走秀呢。”
春芽看着她,“你现在签约了吗?”
宁楚楚郁闷叹气,“没呢,暂时做车模,哪有机会就往哪儿走。”
说着,不等春芽说话,她又问,“对了,你这盛装打扮的,是要进去看展吗?”
春芽点了下头。
宁楚楚贼拉一笑,赶忙拉住她的手,“能带我进去看一眼吗?”
看展需要邀请函,没有邀请函,不可能让进的。
“求你了,里边儿有我的偶像白鹭,我想去要个签名。”
春芽道,“好!”
宁楚楚差些高兴得跳起来。
跟着春芽进了里边儿,直接被满屋珠光宝气震慑了。
一进门就看到精致贵妇们的化妆盒,想想她们的彩妆盒都是什么做的?
塑料~
贵妇的是啥?黄金?铂金?
真贵妇怎么可能只用这两?
那个化妆盒,采用的是钻石、红宝石、祖母绿、黄色蓝宝石、翡翠、珐琅制成……简直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啊。
看到她来,许桑桑跟身边的人说了点什么,就走过来,“这个化妆盒喜欢吗?”
春芽点头。
许桑桑骄傲的说道,“我设计的,下个月上拍卖会。”
春芽惊讶了一下,“你真厉害,那这个得多少钱啊?”
许桑桑说了一个起拍价。
她只感觉晕眩,眼前闪过一堆钱币符号。
缓了好一会儿,确定这个盒子不可能跟她有瓜葛,才转移关注点,“对了,你上次说我有大收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