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若生对玉寅的了解来说,他一贯是个目标明确、行事谨慎的人。
是以他如今搏的是什么,是仍然如他们先前所猜测的那般,以为裴家灭门惨祸的元凶是姑姑,所以想报复连家?还是他们一开始便想错了,他其实一直都另有所谋?
但不论如何,左不过就是这么两回事。
苏彧没有继续往下说。
若生也沉默着没有吭声。
天空上不时有鸟雀叽喳的声音划过。陈桃握拳置于唇边,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往前在宫里,在太子少沔跟前伺候着,他总不敢放声咳嗽,嗓子里再痒也得死死忍耐下来。
他年纪日渐大了,早晚有一天得从宫里退下来,但只要他还能在太子少沔身边多呆一天,他便一定要留住了。他的身子骨一天天的大不如前,可终究不是什么急症,一时半会还要不了他的命,但凡瞒住了上头,暂时就不会有事。
勉强忍住了咳嗽声后,陈桃便先向苏彧告辞了。
他久留不得,只好先走一步。
苏彧亲自将他送出了二门,回来时,若生正靠在树干上沉思,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很入神,面上神情也格外的严肃。
察觉苏彧走近后,她睁开了眼睛,笑了下询问道:“见过了年长的陈公公,那不年长的是谁?”
苏彧站在她一步之外,闻言也笑了一下。
笑得很温柔。
平日里他并不大爱笑,若生刚认得他的时候,他更是不同她笑。就算如今笑的次数多了,也多是冷锐的,淡淡的。但这一刻,他笑起来的样子,温柔得像是另一个人。
太温柔,以至于周身的气韵都变得和煦了。
眉眼间更是和缓放松的。
“永宁。”苏彧笑着道,“他叫永宁。”
若生琢磨着这个名字,怎么像个姑娘家,心里头更是奇怪了,但她前脚才见了陈桃,后脚再见什么意外的人物,也不该意外了。
她佯装镇定,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步,同苏彧道:“给本姑娘带路吧。”
苏彧闻言仍在笑,笑意还是温柔的,但这里头更多的是自在痛快,是一种同她呆在一起时才会有的舒适欢喜。
若生看了他一眼,满意地移开视线,催他快走。
正说着,她猛地瞧见远处庑廊下多了两个人,一大一小,小的手里还抱着个藤球。
俩人正在朝她和苏彧走来。
她便听见苏彧唤了一声“忍冬”,然后大的那个身影便停下不动了,只弯下腰低头同那小的说了一句什么。那小孩儿听完,先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将手里的藤球交了出去。
虽然交之前犹豫不决,但真给了,倒也干脆利落。
手里没了东西,他转过身开始慢慢地向苏彧二人走来。
小小的一个,步子也小,但走起路来并不着急,背挺得直直的,不似一般孩童,这会怕是早已耐不住边跑边走了。渐渐走近后,若生看见他张了张嘴,似乎喊了一声什么。
但树下有风,吹得绿叶哗哗作响,盖过了他的声音。
若生并没能听得清楚。
她问苏彧:“永宁?”
话音刚落,她忽然听见那孩子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那小小的孩子嘴里喊的是两个字——“爹爹”!
喊的是谁?
这里只有她跟苏彧两个人,这“爹爹”总不能是在喊她!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意识地思忖起了这孩子今年多大,苏彧又多大,若是他的孩子,那又是他什么时候有的……这么想了一通,他要是十四五岁上有了孩子,倒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儿!
心慌意乱的时候,她听见那已经走到他们俩跟前的小童口齿清晰地又叫了一声爹爹。
这回,他是眼巴巴看着苏彧叫的。
若生自觉受到了天大的惊吓,手脚都僵硬了,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孩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眉毛眼睛鼻子嘴,秀秀气气的,也看不出来像不像苏彧,但她莫名其妙的就是觉得像了。
看哪哪像,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她斜睨了苏彧一眼。
苏彧弯腰打横将小童抱了起来。
若生屏住了呼吸,而后听见他口气平静地道:“这是永宁,长孙少藻的孩子。”
呼——
若生屏着的一口气艰难地喘匀了。
但不过转瞬,她的脸色就变了:“长孙少藻?你说的难道是那一位?”
苏彧想了下道:“放眼大胤朝,应当没有第二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所以你心中所想的定然便是我说的那一个。”
得了准话,若生的脸上没了血色。
苏彧察言观色,面上却仍是淡然地道:“这世上,算上永宁,你是第四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即便是一直在开药为永宁调养身体的慕靖瑶,一直贴身照料永宁的忍冬,都并不清楚内情。知道永宁存在的人,一半以为是苏彧捡来的弃婴,剩下那一半则暗暗揣测永宁是否是他的私生子。
若生的脸色愈发得难看了。
良久,她开了口,既不问他为何不早些告诉自己,也不问他为何先太子的孩子会由他养育,更没有问及永宁为什么叫他爹爹。
她只是眼神凝重地望着他,低声问道:“你是否确信这世上除了我们四人外,再无人知晓这件事?”
苏彧静静地看着她,道:“有九分确信。”
万事没有绝对,话不能说满,再如何确信也只是九分而已。
若生没有言语。
但苏彧是何等聪慧的人,不用她明说,他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清宁淡定,叹了一口气后,他低低唤了一声“阿九”。
若生咬了咬唇瓣。
苏彧冷静地道:“你一直在担心你记忆里的那场大劫,但你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缘由,而今见了永宁,知道了他的身份,思来想去只怕觉得这事才最有机会成为导火索,是以才会问我有几分确信。但……”
这时候,被苏彧抱在怀里的永宁忽然鹦鹉学舌般也喊了一声:“阿九?”软糯的童音里带着十分的好奇,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若生。
旁友们,你们晓得我跟月票君一日不见也是如隔三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