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戈曾经跟素年说,佟府的事情,他会看着办的,那个时候,她是想要离开京城,萧戈并没有阻拦,而是说,她想去哪儿的话,就去吧。
可自己终究没有能够离开,却没想到佟府,他真的给看着办了?
冯婆子可是个人精,这看一眼,她就能看出沈素年对佟家姑娘有不一样的情绪,忙使人将人叫出来。
“放手!谁让你碰我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动手?”
“闭嘴,你还以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呢?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奴才!”
“你……!”
素年不用看了,这种声势,除了佟蓓蓓也不作他想。
被人一路推着的佟蓓蓓骂骂咧咧的来到了素年面前,她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素年的时候住了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光芒。
素年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并没有太过于华贵的衣裳,头上的发式也简单,脖子和手腕上,甚至什么都没有戴,一如既往的素净。
然而跟此刻的佟蓓蓓相比,素年高贵得完全就是另一个层次的人,佟蓓蓓身上穿着的衣服,大概有一段时间没有换洗了,上面有不少斑斑点点的痕迹,头上更是只靠一根木簪子簪住头发,身上也不见任何的饰品,跟她之前珠翠满身,富贵荣华的模样相差甚远。
“你这个贱人!”佟蓓蓓先发制人,怒目瞪着素年开口就骂,结果一旁的冯婆子动作也不慢。一个耳光随后就扇了上去,然后对着素年点头:“沈娘子。您可千万别介意,这丫头婆子还没有来得及教训。惊扰到娘子了。”
素年没有反应,她看着落魄地佟蓓蓓,看着她吃痛地捂住脸,看着她变得粗糙暗淡的皮肤,心里并没有幸灾乐祸的痛快感。
她对这个女子,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痛恨,让沈素年的父母蒙冤而亡,素年觉得跟她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是。她却不应该抹黑自己的医术,这点,素年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行了,冯大娘,我就只要这三个。”素年一句话都没有跟佟蓓蓓说,而是将头转向了冯婆子,指了指自己挑的两人,和魏西看中的一名少年。
素年看着魏西挑出来的人,觉得他的眼光也挺独特的嘛。这个少年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刺头,看看那桀骜不驯的眼神,手臂上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魏西是看中他哪里了?
“哎。老婆子现在就给您办。”冯婆子欢快地应了一声,觉得今儿可真是碰到贵人了,把她这里不受欢迎的几个都挑走了。于是,冯婆子心情很好地将素年往前厅引。
“沈素年!你忘恩负义!你忘了我爹爹是如何善待你的了?!你这个不要脸的恶女子!你会有报应的!”
佟蓓蓓在素年的身后吼着。她身上千金小姐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素年转过头。看见她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觉得有些悲哀。
曾几何时,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而佟蓓蓓,则是被她的爹娘捧在手上锦衣玉食,以沈素年的父母为踏脚石。
也许真的有轮回一说,也许就算自己不去拜托顾斐调查,佟府也会有败落的一天,可自己的努力,何尝不算一种轮回?
佟蓓蓓被人拖了下去,被发卖为奴,总好过充为军妓之类,若是有好人家买了,依然有出头的一日,这个一直都是骄傲的女子,或许要经历一场,痛入骨髓的蜕变罢。
走到前厅,冯牙婆去拿这三人的卖身契,素年趁此机会询问了一下魏西,他挑人的标准是什么。
“身子骨结实,耐打。”
魏西言简意赅,素年明显发现那个全身发抖的小女孩,抖得幅度更大了,而那个漂亮的,也默默往素年身后站了站。
只有那个少年,仍旧是一幅无法驯化的模样,眼睛里迸出了火花,仿佛立刻就要朝着魏西扑过去一样。
素年无奈了,大家的口味都好独特啊,希望没将这两个小姑娘吓到。
回到家里,小翠已经早回来了,她知道素年今日去找牙婆,他们会多出几个一同生活的同伴,所以特意做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庆祝一下。
“哎?你们都叫什么名字来着?”素年后知后觉地问道,契书上有写,但她忘了看了。
“奴婢名曰刺萍,刺绣的刺,浮萍的萍。”美貌女子率先开口。
“哟,念过书?”
“奴婢曾跟着先生念过一年。”
“先生?你该不会之前……”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罪臣之女,两年前被发卖为奴。”
刺萍的情绪很平静,这事儿似乎没人知道,就连另外一个小丫头都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素年没说什么,转头问另一个,“你叫什么?”
“奴、奴婢,奴婢叫阿莲,家里穷,娘就让我跟着冯、冯大娘。”阿莲受惊一般,哆哆嗦嗦地回答了,然后看了魏西一眼,头埋得更低。
啧啧,作孽啊,素年摇了摇头,小姑娘胆子挺小,她又看向少年,“你呢?”
少年没说话,眼睛却盯着魏西看,里面满是挑衅的神色。
“没有名字吗?那成,那我就给你取一个吧,大家以后都在一起生活,没有名字怎么能成呢!唔……,阿力如何?好记又好念,说明你有力气。”
素年像是很满意,只是少年的脸有些扭曲。
主人给仆人新取名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们是不能反抗的,可是……
“……墨宋……”
“啊?什么?”素年眨了眨眼睛,她是真没听清楚,本以为这孩子会死撅到最后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了,声音那么轻。她还没准备好啊……
少年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再次出声:“我叫墨宋。”
“墨宋啊……。真是个文雅的名字……”素年有些遗憾的眼光,看得墨宋满身焦躁。
“行吧,名字都不错,就都用着吧,我这里是小门小户,没那么多大规矩,若是你们习惯,就待着,若是不习惯。也得先习惯着,等赚到了钱,再将自己赎出去。”
“不过你们放心,要想赎身的话,只需要赚取将你们买来的银子即可,而且呢,我也不喜欢克扣人月例,不过,若是弄坏了东西。或是闯了祸,都是要在月例里面扣除的,先说清楚了啊。”
素年的眼睛很明显地往墨宋那里看了好几眼,看得他更加地焦躁。脸色都不对劲了。
“小姐,一会儿再说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小翠走了进来。笑容可掬地打断了素年的话。
刺萍和阿莲有些不敢置信,这个丫鬟的胆子好大呀。她怎么跟小姐说话这么随意呢?
“这是小翠,我身边的大丫头。刺萍和阿莲,你们就跟着她,小翠会给你们安排的,至于墨宋……,你就先跟着魏大哥吧。”
素年说完,站起身去吃东西了。
来到素年这里以后,刺萍、阿莲两人,天天都在受到惊吓。
从竟然能够跟小姐一个桌子吃饭,到每日非但没有虐待,活计都清减得让她们不安,每人先是在京城里很贵的绣房量身做了一身衣服,布料都是上好的,然后每日使用的水粉胭脂等各种必需品,也都是一人一套新的。
刺萍从前也是官家小姐,这些见得多了,能够分辨出这些都不是俗品,就拿她们的面脂和口脂来说,一个,少说都要一两银子!
阿莲得知之后,吓得都不敢用,衣服也不敢穿,她几时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她是来给人当婢女的,穿着这些,还怎么做事?
小翠笑嘻嘻地跟她们说:“小姐说了,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保养,特别是娇嫩的皮肤,这些可是小姐特意做的呢,里面不含……呃……不好的东西,衣服当然也要穿好的,小姐说,咱们出去,代表的可是她呢,可不能让人看轻了。”
顿了一下,小翠的笑容收了起来:“可惜小姐这套说辞在她自己身上根本就没有起到作用,我又说不过她……”
刺萍和阿莲正一天一天适应新鲜又舒适的日子,而墨宋,就有些惨了。
素年这才知道,魏西不是在开玩笑的!
从墨宋到他们家开始,魏西就让这小子练起了功夫,魏西说,这孩子筋骨不错,就是倔了点,但这没问题啊,性子嘛,可以慢慢磨的。
于是素年开始喜欢每日闲来无事,就抱着个蜜渍香梅的罐子坐到前院的廊下,一边吃,一边看书,一边进行每日观察。
墨宋长得有些白白净净,但脸上一脸的横气,皮糙肉厚,一开始如何肯听魏西的话?那反抗地叫一个激烈。
男孩子嘛,总会有不服气的时候,可他不服气没用啊,他打不过魏西!
哦,说打都有点夸张了,魏西压根就没有什么动作,就能让墨宋近不了身,小家伙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恨恨地只能靠捶桌子泄愤。
魏西也不恼,继续指派练习,自己在示范过后坐到一边,各种冷嘲热讽,素年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终于,一张好好的梨花木桌子,裂成了两半。
素年放下书,叫来了小翠,将这个桌子的价值告知墨宋,然后记在账上,“如此一来,你想要赎身,基本是要推迟很久很久了。”
墨宋目瞪口呆,他这种发愣的样子不多见,只是楞过之后,愈加地气急败坏,却不敢再捶别的东西,素年看得不忍心,又捧着罐子回了内院,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