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躺在仓库的折叠床上,想着瓦西里说的话:“那一刻,我只要你在那里,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助地闭上眼睛。
电话响了,是浩洋打来的。
“你们到家了?”我问他。
“恩,到了……”浩洋顿了顿,说道:“姐,你为什么不答应瓦夏?”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居然一改往日不三不四的风格,而变得格外严肃认真起来。
我将电话拿到眼前,确认这是浩洋打来得没错,才又把电话放在耳朵上,说道:“我跟他不会有结果的,除了爱情很短暂的原因外,我们之间还隔着很多无法逾越的鸿沟呢!”
“什么鸿沟?”
“比如说文化差异,比如说距离,比如说性格……”
“你怎么不往好的方面想呢?或许,你们最终会冲破重重阻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我对着电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浩洋,姐已经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了。”
“姐,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直率、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可为什么在瓦夏这件事上,你变得这么矫情。”
“我没有矫情啊,我只是……我只是没爱上他。”
“你骗谁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看着他的眼神和他看着你的眼神是一样的啊。”
我想开口反驳他,可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浩洋的声音又继续传来:“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结果,如果没有结果你就甘愿放弃么?我做球迷很多年了,即使是世界杯,32个球队也只有一个能胜出,那你说其他31个球队的球迷做得有什么意义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足球队输了球,做球迷的不过伤心个一两天,然后就可以继续期待以后的比赛,并且还有许多足球以外的事可以去关心。而结束一段感情却没那么容易,很多人可能以后永远都不会再爱了!”
“那是不可能的,姐,我失恋了那么多次,现在还是很渴望爱情啊,在我看来,做球迷和谈恋爱一样,都是享受过程!”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浩洋!”
这一次,浩洋终于无话可说了。我跟他道了晚安,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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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我看似镇定地坐在bp人力总监bob的办公桌前,接受留用面试谈话。
美国人bob靠在座椅上,一边轻微地晃动身体,一边翻看着我的申请资料。阳光从他身后的窗口照进来,让他那张人到中年的脸庞上,泛着恰当保养和定时日光浴所打造出的好气色。
“那么,qin qing……”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材料,坐直了身子,用他的美式发音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后说:“很奇怪,你居然没有为自己取一个英文名字。”
我淡淡地一笑,说道:“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的中文名字很容易记,也不难发音,您就念得很标准。”
bob笑笑,将前臂放在桌子上,微微向前倾了倾身,说道:“你在bp已经实习了19个月,从表现上看,你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实习生的能力水准。”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等待我做出点反应。
我赶紧表态说:“如您所见,在bp实习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能力确实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我想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适合bp这个集体,我在这里工作很开心,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跟同事们相处得也很融洽。”
bob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说:“很好,熟悉公司的环境和氛围同时又具有出众的工作能力,这正是我们想要的人,而你,恰好符合这些要求……”说到这里bob停下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底升起,如果没有猜错,他接下来就要说“但是”了。
bob拿起我的资料翻了两页,然后,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摸了摸下巴,说道:“但是,人事部门对你的总评中有这么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你进入bp一年左右的时候,你所在的部门的负责人simon qing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离职……”
bob再次放下资料看着我说:“你的总评中对这件事情的注解是‘simon qing与你发生了情感纠葛,并因无法妥善处理而草率离职’,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想让女主躺平必须具备以下三个条件:
让她身体里爆冰雪碧,打钩
让她脑袋里放小烟花,打钩
让她心脏里融跳跳糖,打钩
作者君很满意地看着三个钩钩,对身边的男主说:胜利就在眼前了啊,瓦夏。
男主捂着蛋蛋说: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52章
人力资源总监bob在留用面试中提出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问题:“‘simon qing与你发生了情感纠葛,并因无法妥善处理而草率离职’,是这样吗?”
我看着bob眼镜片后面的蓝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响起了嗡嗡声,密闭的办公室突然变得太小,四周的墙壁向我压过来。
我曾经侥幸地以为我和simon的恋情是我们的私事,不会对我在bp的前途构成什么影响。我还天真地觉得除了我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已经把那件事情忘记了。毕竟,连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事实却是,在那些我看不到、听不到的角落里:在盥洗室的水池边,在午饭时的餐桌上,在咖啡吧的高脚凳旁,那些优雅地补着妆、吃着饭、喝着咖啡的美人们,一遍一遍地将我作为她们话题匮乏时的谈资,或许还有他们,谁知道呢?
我几乎能想象到mandy在将这句话写进我的材料里时,那种既“理所当然”又“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微微垂下眼帘……bob问我“是这样么?”,我该怎么回答?
“我想说明一点,公司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有办公室恋情的存在。”我缓慢而清晰地说: “我跟simon的事是我们的私事,我不认为这件事应该写进我的总评里。”
bob将双手交叠在面前,不露喜怒地看着我,说:“你总是善于用这种巧妙的方式来回应问题吗?这算不算是你的一种辩解?”
我摇摇头,说:“不,我不是在辩解什么,也不是在澄清什么,而是在跟您交流。虽然是我的私事,但既然您提到了,我还是想要告诉您事情的真相。因为如果我不主动发出声音,就会有其他对我不利的声音冒出来,左右您对我的看法,并且严重影响我的声誉。”
bob微微一笑:“交流?好,我洗耳恭听。”
我咽了咽口水,平静地说:“我进bp之前,在一次讲座上认识了simon,并且对他一见倾心。进入bp实习后,我恰好被分配在他负责的部门里……我们的恋情,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因为,毕竟,我还算年轻漂亮……”
听到这里,bob轻笑了一声,“哦,对不起……”他不好意思地说:“你继续。”
我微低着头继续说道:“我们相爱了大半年,感情一直在升温。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来上班,却没有见到simon,他的电话也同时停机了。下班后我去了他住的地方,却发现他已经在前一天晚上连夜离开了。我找不到他,跟他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但讲到当时的情景时,我的嗓音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
我停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后来我听说他发了一封电邮给hr总监也就是您的前任,在电邮里,他给出的辞职理由是‘个人原因’。”
我顿了顿,说:“我认为,将simon的离职与我联系在一起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无法调和的问题值得他作出这样的选择。退一万步讲,即便就像评语里写的,是因为他‘无法妥善处理’我们的恋情,才仓皇离职,那也是他的问题,而不是我的。”
bob听完我的讲述,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步态优雅地绕过写字台,来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说:“qin qing,希望你明白,身为hr总监,我有责任搞清楚你在实习过程中发生的任何问题。但是,我想你现在可以不必担心了,我所代表的bp人力资源部门,是不会因为员工跟上司的花边新闻而对她有所歧视的。”
说完,他斜靠在办公桌的边沿,按下电话上的对讲按钮,侧着脸,说道:“mandy,请为qin小姐准备一份实习续聘合同。”
我高兴地站起身,说道:“您愿意留用我了?”
“当然,你的能力摆在眼前……”bob抬起他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半年以后,等你拿到学位,还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合同等着你……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我愿意提前透露一下,你很快就能拿到税后20万的年薪。”
bob的手从我的肩膀上轻轻向下滑动,冰凉的手指掠过我的手臂,在滑过我的手掌时,他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掌心。我蓦然一惊,瞪大双眼盯着他,发现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竟然闪动着些许暧昧的轻佻。
这算什么?
我迅速退后一步,身体撞到了刚刚坐过的转椅,“哗啦”一声响。bob伸出手扶住重心有些不稳的我,他的身体靠得很近,我再次看向他的眼睛,从他那带有试探意味的眼神和动作中确认了自己刚刚的感觉决不是一场误会。
我甩掉他的手,转过身推开阻挡住去路的转椅,连再见也没有说,便朝门口走去。
走出bob办公室的门,我看见mandy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我递出一份文件,一边假笑,一边言不由衷地说:“恭喜你啊,秦晴。”
我没有伸手去接合同,走过她的面前的时候,我只是平静地说:“留着你的恭喜去对别人说吧,我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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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一个整理箱站在离餐厅不远的街口处,箱子里装着的是我在bp实习了19个月的证明,而现在,他们成了一堆碍眼的杂物。
我看到了瓦西里,他穿着短衣短裤,舒舒服服地躺在餐厅外面的长椅上。头顶上墨绿色的遮阳伞只遮住了他的一张脸,而他的整个身体和修长的四肢则被故意暴露在阳光之下。他惬意地半闭着眼睛,耳朵里插着耳机,慵懒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猫。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我想要把今天的遭遇全都告诉他。我甚至无比强烈地渴望,他能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抚摸我的后背。此时的我,迫切地需要那种只有通过身体接触才能产生的慰藉感,但我必须强调,这种身体接触与情*欲无关。
如果,自己被他有力的双臂抱在怀里,我可以倚仗他对我的感情,尽情对他倾诉自己遭遇的不公和满腹的委屈,他一定会心疼我,一定会安慰我,或许,他还会温柔地哄我……这种情景哪怕只是想想,已经让我湿了……眼眶。
我泪眼婆娑地放下整理箱,从包里掏出纸巾来擦眼泪,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让爸妈看到,我必须等到眼眶和鼻尖的潮红消退,说话也不再带有浓重的鼻音以后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在这时,我发现原本半躺着的瓦西里突然支起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待他看到了我,马上扯掉耳朵上的耳机,喜形于色、满脸生辉地站起身,朝我跑过来。
“晴,你今天回来得真早!”瓦西里的笑容在看到我脸上的泪痕时消失了,“你怎么哭了?”他拧着眉毛忧心忡忡地问我。
他关切的眼神恰到好处地怂恿了我,我一脚踢开挡在我们之间的整理箱,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用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
“让我抱一下,就一下……别误会,我只是想找个人抱抱,只是抱抱而已……”我喃喃说着,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在他胸前留下一片湿迹。
瓦西里的双臂很快环住了我,他将脸颊贴在我的头发上,一只大手轻轻按在我的后脑勺上,似乎生怕我真的只是“抱一下”而已。
来来往往的行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头顶法国梧桐的叶子在沙沙作响,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我们身上。街上还是嘈杂喧嚣,人声如浪不歇,而我和他却像是一尊被施了魔法的铜像,一动不动紧紧搂抱在一起,戚戚然立在路边。
瓦西里一声不响地抱着我,这样最好。我觉得自己已经好累好累,我什么也不愿再想,什么也不愿再听。此时此刻,我的耳边心上,只要有一种声音就够了,那就是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我和瓦西里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下,我将今天在bp发生的事讲给他听,语气已然平静如水。
当瓦西里听我讲到bob对我的暧昧举动时,他激动地站起身,忿忿地说:“我要 去把那个bob揍一顿!”我赶紧拉住他,“不要这样,瓦夏,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瓦西里看着我,很不情愿地坐下来,继续听我说。等我全部讲完后,他看着我说:“晴,如果你觉得心里不好受,我自愿牺牲**,让你蹂*躏发泄……”瓦西里观察着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然后,我再去把那个bob揍一顿,好不好?”
我低头搅拌着咖啡,说:“瓦夏,让我沮丧的不是bob,他也不值得你动手。让我沮丧的是,我爱了一个人,然后他离开了,而我在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被误解、被羞辱。在众口铄金的霸权下我甚至必须在一个混蛋面前为自己的名誉辩护……”我重重叹一口气:“心好累!”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晴。我知道你一直非常看重这份工作,你甚至为了它,将我丢在了浦东机场……让我以为你是一个冷漠的人。”
我看着他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愿意再次向你道歉。”
瓦西里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老天 !你居然一连两次在我说傻话时没有对我发飙,变得如此温柔可人,这让我好担心。晴,看来这份工作对你真的很重要!”
我挤出一丝苦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扭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悠悠地说:“怎么说呢?我曾经深深地被咨询行业诱惑,因为他们的口号是:只招最聪明的人,并且只为最聪明的人服务。而我,自认为是个聪明人。”
我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旋转形成的漂亮波纹,继续说道:“在bp,我一直很努力,拿着实习生微薄的补贴干着跟正式员工一样的工作。无论多琐碎和麻烦的工作我总是不等人说就抢着干,遇到半夜加班的事,我也是眼都不眨地死扛……即使在simon离开以后,我明知道大家都对我议论纷纷,却还是硬着头皮留在那里,我实在太爱那份工作了……我还去庙里烧香……”
有一种情绪漫上来,让我的鼻头发酸。为了掩饰,我又喝了一口咖啡,直到觉得哽住呼吸的东西慢慢退了下去,这才抬起头对瓦西里牵强地笑笑:“我现在才发现,我离聪明人的标准,还差得很远。”
瓦西里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晴,我来到上海以后,发现你胸怀大志、生活忙碌,这点我非常敬佩。但我认为一个女人太过要强是不好的,女人应该在某些方面依靠男人……"
瓦西里伸出手拉过我的手,继续说:“而我,我就想成为那个你最终愿意依靠的人……就像刚刚那样,能把你搂在怀里,给你安慰和力量。”
我看着瓦西里,发觉他最近说的话很能触动我的心弦,与半年前相比,他似乎变得成熟了一些。一时间,我没有抽回自己的手,我也搞不清自己这样是有意还是无意。
瓦西里见到我没有拒绝他牵手的举动,便大胆地起身从对面的椅子换到我身边的椅子上,手臂也自然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晴,你愿意接受我的爱了么?”
我被他搂在臂弯里,侧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里映出的那个小自己,她的脸上还挂着伤心沮丧的神情。
“瓦夏,你知道吗?女人在软弱的时候是最容易爱上别人的……我现在就很软弱,所以,即使我答应了你,也可能不是真心,而只是因为我此时心力交瘁……”
瓦西里笑笑,说:“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我梦寐以求的好时机啊!”
“你不担心将来,我会反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