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雄、李子初等几人都站在吴川的身后,注视着这位有些过分年轻的关外军政领袖的背影,他们都是和革命委员会合办产业的实业家。
张健雄是张弼士派出的建立青岛纺织厂的总经理,李子初则是张廷阁推荐的组建中国远洋轮船公司的筹办人。
当青岛渐渐缩小为一团模糊的远景后,吴川终于转过身对着身后这些商人们说道:“把你们几位叫上船,是因为我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有和你们说透,所以不得不让你们陪我多走一段路。这里海风太大,咱们还是回舱内说话…”
回到舱内的大茶间后,吴川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张健雄有些着急了起来,他激动的有些结巴道:“把纺织厂的股份放出去?吴主席这可太吃亏了,今年的棉纱的行情非常好,一只纱锭差不多可以赚半个纱锭回来,年初投产的一厂7万纱锭差不多已经赚回了一半的投资,二厂的生产也刚刚进入稳定器,三厂下个月就能投产,这个时候把股份放出去等于是送钱给别人…”
“不要这么激动吗,张经理。”吴川对着他摆了摆手说道:“我可不是要让张弼士先生的股份转让出去,而是转让革命委员会投入的股份。当然我们可不会按照原价转让,到时会溢价转让的。张家如果有兴趣,也可以接手。
革命委员会投资实业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增强国家的物资生产能力和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对于这些能够赚钱技术门槛又不高的实业,我们做出一个榜样之后让给民间资本接手,他们得到了一门赚钱的生意,而革命委员会则可以把资金用到更有意义的地方去。
比如,当前棉纱厂的生意虽然红火,但如果没有稳定的棉花供应,你们光有纱锭也变不出棉花来啊。所以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在棉纱厂不断扩大的同时,帮助你们解决棉花的问题。
宝昆跟我说过,他说现在山东、河北都在流行种植美棉,因为美棉比土棉的获利要高三倍。但是美棉的种植技术可比土棉要高的多,且种子也不能靠着自家留种的老办法。所以我打算把棉纱厂的股份转让出去,然后让宝昆用来向山东、河北农户贷款种植棉花,并对棉花进行育种,总要弄出一种适合于中国的棉花品种出来,我们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张健雄心里一动,顿时不再说话了。按照吴川的讲法,他们张家就算不能吃下革命委员会手里的股份,也能吃下大半。自从开办了这棉纺厂之后,他才发觉这可比酿酒有意思的多了,纱锭其实和印钞机差不多。而且有着革命委员会这个市场大户,似乎生产的再多的棉纱东北也消耗的掉,实在没有比这更稳当的赚钱生意了。
事实上革命委员会把股份转让出去,在张健雄看来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对方制定的工厂规章制度实在是太偏向于工人了。如果不是对方既是大股东又包销了大部分出产的棉纱,张健雄是肯定不能答应这样的规章制度在纱厂里实施的,这完全是把工人们当皇帝供起来了。
要是张家能够把棉纱厂的股份都买下来,张健雄觉得首先就得把三班制改为两班制,这样就可以裁掉三分之一的工人。招募一批13、4岁的女工回来,更换掉一批成年女工,又可以减少不少支出…这么一算下来,厂子的利润可以再增加个30%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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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川瞧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张健雄,轻轻咳嗽了一声把他惊醒了过来,这才对着他说道:“棉纱厂的股份不过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有一件大事。
这位李子初相必你也应该认识了,我希望你能带着他去烟台见一见张老先生,谈一谈关于我们之前租赁出去的船只的事情。革命委员会目前准备筹办一个大型的航运公司,因此这些租赁出去的船只我们将会逐步收回,李总经理就是代表革命委员会去和张老先生谈这件事的…”
船只在烟台把张健雄等人放下之后,陪在吴川身边的张云荣终于忍不住向吴川提问道:“主席,我们把棉纱厂转让出去,那些资本家还会不会遵守我们定下的厂规?我听说那些私人棉纱厂的工人待遇很是糟糕,今年都已经爆发过数次罢工了。”
吴川默默的瞧着海面许久,方才有些异样的说道:“工人阶级不应该被保护起来,因为他们才是这个时代最有力量的阶级。不接受过资本主义的毒打,中国的工人阶级就不可能真正的成熟,而一个幼稚的不成熟的工人阶级,是无法领导中国革命的。共和党应当成为工人阶级的领导者而不是救世主,否则我们的事业迟早要被幼稚者或野心家葬送掉。”
张云荣听的似懂非懂,不过他倒是听出了吴川此时的情绪不高,因此也就没敢再询问下去。在吴川身边待了这么久,他对于吴川已经从过去的亲近变为了现在的尊敬,就算是他的亲叔叔都没有获得过这样的待遇。
因为他觉得,即便是自己的亲叔叔待自己好,也还是掺杂着一些其他东西,但是吴川对于那些普通人的尊重,却完全是发自于内心。于是跟在吴川身边越久,他就越有些看不惯自家亲戚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张狂。既然对革命委员会有偌大功劳的吴川都没有为自己搞什么特权,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享受超过规定的待遇?
这种想法在张云荣这样的年轻人身上比较常见,他们都具有一定的文化,但是在革命之前却并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投身于革命之后就被纳入了共和党的组织之中,因此他们一直都是把吴川作为革命者的标杆来激励自己的。
而那些革命前就有着不小名声的所谓三杰或地方名流,在革命稍稍取得一些成功就开始居功自傲或争权夺利了起来,甚至有人把革命当成了打江山,认为革命成功之后吴主席应该酬功分赏,也给他们一个官当当。
总之,觉得革命成功后应该开始享受的这种风气,在军中一时蔚然流传了开来。而且并不是一个两个军官这么看,就是那些在战斗中屡立功勋的英雄人物,也有不少存有这种想法。虽然在吴川下令军中整风并大批裁撤军队之后,这股风气被扭转了不少,但也有一些前北洋军官觉得自己被苛待了,干脆跑回关内老东家那里去了。
面对这些旧军官的行动,共和党内的年轻党员们在感到惊讶之余,也开始达成了一个共识,旧军队出身的军官是不可靠的,他们并不是为了理想而参加革命,只是为了个人的私利投机于革命。这使得年轻党员们一边积极的抓紧了对军中普通士兵的宣传,一边向吴川建议应当全面改组革命军,把旧军官们都驱逐出革命的队伍。
虽然这种过于激烈的反应还是为吴川所压制了,但是年轻党员们对于旧军官、旧官僚的意见却没有改变,他们认为吴主席对他们的压制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还太弱小,所以应该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力量,日后终究还是要将这些混在革命队伍里的异类给清扫出去的。
11月22日,吴川抵达了大连码头,日本关东厅长官和满铁理事想要为其接风洗尘,不过吴川还是婉言谢绝了,只是和他们定下明日出发的约定。
不过当晚吴川还是住在了大和旅馆内,因为此时的大连也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除了这间旅馆能够容纳下他们所有人之外,其他旅馆根本做不到这点。所有人指的并不仅仅是跟着吴川的随员,还有直接从南满铁路过来的沙赫特、佩奇、王葆真等人。
除了佩奇不和自己一道走,他要和安装广播电台的人坐船一起走,先去纽约为吴川探一探大选的风向。吴川可不希望,令自己陷入到一个政治漩涡当中去。
王葆真为吴川介绍了唐绍仪推荐的外交顾问施肇基,对于哈尔滨的一些革命委员会成员来说,对于这位其实并不陌生,因为他此前是专门办理对中东铁路交涉的。吴川和他闲谈了几句,看到一旁沙赫特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烦躁的念头,他不由笑着说道:“今晚就不如先说到这里,等到了船上咱们在慢慢谈。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同沙赫特先生谈些事情。”
等到其他人离开之后,沙赫特顿时有些急迫的向吴川说道:“吴,你怎么能够突然又抛出一个3年造船75万吨的计划?以革命委员会现在的财政状况,根本不可能再增加这么巨额的投入了。
现在各银行已经明确告诉,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再贷款年利率将要提高到7-8%的水准了。如果革命委员会手中的项目再出现些问题,那么恐怕年利率就要破10%了,财政重整理计划案就要破产。这可不是我们先前说好的条件。”
吴川对着沙赫特微笑着邀请道:“不要这么心浮气躁么,咱们还是坐下聊。老实说,75万吨三年的造船计划,对于现在的革命委员会来说确实是过分了些。不过我并不打算贷款造船,这笔钱我觉得可以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