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从10月底正式出山,到湖北前线连续挫败民党,接任内阁总理组阁的意气风发,再看着关外革命委员会一步步挫败清日联军,然后不可遏制的把关外民众纳入统治之下,使得革命党正式形成了南北遥相呼应的大局。
这一个多月里,他的心情就像是在做过山车一样,明明已经觉得自己已经登临绝顶,可未曾想到云雾之中居然还有另一峰。南方民党对他的恐吓,就如之前他们对自己的吹捧一样,袁世凯都没有放在心里过,当今之世道理说的再多,也终究是敌不过大炮机枪的。
所以从革命一开始,袁世凯就只关注两件事,北洋内部的团结,外国政府的态度。前者关系着他说话硬不硬朗,而后者则关系着他手中有没有钱。其中又以英国政府的态度最让他重视,毕竟当前的英国不仅是世界头号列强,还抓着大清的海关。
同样,英国人对于他的重视程度也远远超过了满清皇室和南方的民党,至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在他们没有打出北满之前,还真没放在英国人眼里。这也就使得袁世凯和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之间的私人关系迅速火热了起来,这位公使也使劲向国内鼓吹,只有他袁世凯才能平息这场革命。
只是随着革命形势越演越烈,英国人的态度也在不断的改变中,一开始英国人支持袁世凯出山的目的是为了镇压革命,好令满清皇室的统治继续下去。厌恶当前世界格局的改变,正是英国统治精英们的首要选择,这也是英国要建立协约国体系压制德国的根源。
但是东亚毕竟不是印度洋,英国的全球统治体系到了东亚就成了大树的末梢了,在德国咄咄逼人的外交扩张政策下,英国已经无能力再对中国革命组织一次类似于1900年规模的干涉行动了。而南方民党控制的区域又正是英国在华利益的集中区域,英国人很快意识到如果他们旗帜鲜明的站在满清政府这边,只会导致英国在华利益的受损,在无法进行军事干预中国革命的时候,他们只能顺应中国人民的意愿了。
特别是在长江流域有着重大利益的英国商人们,在英国政府还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已经先在舆论上造势表明自己对于中国革命所抱有的同情姿态了。
《每日镜报》、《伦敦晚报》及其他英国各报,在辛亥革命爆发不到10天,就在报上宣称:孙逸仙已选袁世凯为第一总统。此间舆论极赞成袁世凯联合革命党,并望孙勿念旧日之恨,袁当有以助其成功等言论。
英国报纸上的言论大大的激励了中国国内的反清力量,并令中国革命获得了中国社会各阶层的普遍性支持,毕竟连外国人都不看好满清的存继了,大家现在不表明态度,难道要等着秋后被革命党当成满遗算账么。
而反过来,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又促使了英国政府更快的修正了对于中国革命的态度。从一开始支持满清的继续统治,转向了支持满清政府立刻实施立宪君主制。然后在革命委员会击破了关外的清日联军之后,朱尔典又再一次改变了态度,向袁世凯暗示只要能够维持住中国政局的稳定,不管是立宪君主制还是共和制政府,英国都会支持他在任一体制内发挥重要之作用。
相比起英国人的隐晦暗示,日本人就比较赤裸裸了。12月7日下午,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五郎在使馆武官坂西利八郎的陪同下登门拜访了袁世凯,在会谈中伊集院向袁世凯劝说道:“帝国政府对于贵国政府始终抱有深切同情,此次提供支援,即一良好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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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政府深切希望贵国政府相信帝国政府平素所倡导者,绝非空言,两国互相信赖,共同维持东亚大局,实乃帝国上下之心愿也。
但是贵国当前局势急转而下,帝国已经无力协助贵国政府平息关外之叛乱,为避免贵国人民对帝国之误解,帝国将不得不从关外战局中抽身…
不过帝国依然希望贵国政府能够维持下去,以贵国近三百年来之历史及各地实情观之,以君主立宪统一全国,实为完全之策。若实行共和制或联邦制等类主张,俱与当前之民智程度不相适应,难保不招致灭亡之结局。
为此我国极愿意为袁总理大臣和南方民党居中协调,以促成双方早日结束争斗,恢复贵国之安宁。恕我直言,和南方民党相比,关外之革命党实乃俄国之傀儡,若是袁总理大臣不早日同南方言和,当我国军队撤离南满,该党在俄人支持下入关叩京,则中国亡矣。”
袁世凯沉默许久,方才对着伊集院公使回道:“贵使之善意,余知矣。若是南方民党能够支持君主立宪之主张,则其他事务一切都好谈。恢复鄙国之安宁,修订一部宪法,这本就是余出山之目的。贵国若是能够居中协调此事,那么鄙国上下必然对贵国感激不尽,之前民众对于贵国之误解也必将散去…”
送走了日本公使之后,袁世凯便叫来了杨士琦参谋日本公使的来意,虽然杨士琦时任邮传部大臣,但是这位几乎不管部中之事,而是整天跟在了袁世凯身边,为其出谋划策。袁世凯对其之依重,还在其他部属之上。
听完了袁世凯复述的同日本公使的会面,杨士琦沉思片刻之后就向袁说道:“看起来日本人是真心不想打下去了,否则就不会这么急迫的想要项城兄你和南方民党握手言和了。
伊集院公使此次拜访之重点,不是在于君主立宪或是立宪君主之制度,而是在于南北议和。日本人似乎并不看好我们和南方之民党能够独立应对关外之革命委员会,所以才想让我们两家握手言和共同对抗关外的革命委员会。”
袁世凯伸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思考了半响,方才恍然大悟道:“搞了半天,这小日本是把关外的革命委员会当成了曹操,把我们北洋和南方的民党当成了孙、刘之辈。杏城,你猜这日本人是把我看成了刘备呢?还是孙权呢?”
杨士琦啼笑皆非,只能搪塞道:“这有不是什么赤壁之战,哪来的三国。就算是三国故事,这曹操也轮不到一黄口小儿来当。
那些日本人说得好,这吴川不过是一俄国傀儡。否则以他这等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有什么资格拉起这样一只强悍的大军?就算是项城兄你这等英雄豪杰,也是在小站熬了多年才有了这么一只北洋军,要不是俄国人在革命委员会背后搞鬼,那么这吴川小儿除非会撒豆成兵的把戏才说的通。
就连那些南方的民党,前些日子不也在报纸上批评关外的革命委员会,说他们是黄俄而不是革命同志吗?我看,这革命委员会在关外还能耀武扬威一阵,一旦入关,这俄国人还能明目张胆的支持他们?只是对付一些民军的话,我北洋总是能够摧枯拉朽的。”
袁世凯知道,杨士琦这番话语中有些不尽不实,三分之一是为了安慰自己,三分之一是不忿吴川这些年轻人在关外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最后三分之一才是真心话。
只是他对于革命委员会能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凭借自身的力量,同样是不相信的。京城的外交圈子里已经确定在革命委员会身后支持的,是俄国和德国,而且美国人似乎也想跟着插上一脚,满洲已经成为了一个是非之地。
思考了许久,袁世凯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不管这革命委员会身后站的是谁,当前我们总要想个法子把它牵绊住,不能让俄国人把关外一口吞下去。眼下外蒙局势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握,俄国人想要借助我国革命的势头把外蒙地区割裂出去,要是再让他们把满洲地区也分裂出去,则长城以外恐怕就不是中国所有了。”
杨士琦想了想便说道:“上次周止庵回来不是说了么,他说革命委员会的实情虽然不甚了之,但是那个吴川看起来倒不像是铁了心投靠俄国人的,只是极力想要推翻满清。
我看项城不如再让周止庵走一趟,一来请其释放了王占元等北洋军官,试探一下这革命委员会是不是铁了心要同我们为敌;二来干脆就将山海关以外全部给了革命委员会,并委托其处理外蒙之事务。”
袁世凯思考着说道:“把山海关以外给了革命委员会,委托其处理外蒙古自治一事,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此一来倒是能够看清楚这革命委员会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另外倒是能够令其同俄国人留下些缝隙,不管他理或不理外蒙事务,我们都有手脚可做。
这事就这么办了,回头我叫止庵过来说话。不过另外一件事也要杏城你给我参谋一二了,英国人和日本人都希望我们和南方民党言和,这事也是非办不可的。我北洋军虽然吃的定南方军,但是眼下是火头四起,我军是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还有一个革命委员会在关外蠢蠢欲动,不讲和是不成的了。你看我们应当派谁南下议和?”